二人刚走到院里,就听见使东阳和窗纸齐颤动声响。晓荷忙说:"太太咳嗽呢!太太作所长,咳嗽自然得猛些!"
大赤包坐在堂屋正当中,声震屋瓦咳嗽,谈笑,连呼吸声音也好象经由扩音机出来。见东阳
候,叫花子已讨到第四次赏,而冠先生手中虽已攥好二毛钱,可是还不肯出来,为是教他们再多喊两声。他希望全胡同人都来围在他门外。可是,他看明白,门外只有群小孩子,最大不过是程长顺。
他报子写得好。大赤包被委为妓女检查所所长,冠先生不愿把妓女字样贴在大门外。可是,他不晓得转文说,妓女应该是什。琢磨半天,他看清楚"妓"字半边是"支"字,由"支"他想到"织";于是,他含着笑开始写:"贵府冠夫人荣升织女检查所所长……"
东阳歪着脸看半天,想不出织女是干什。他毫不客气问程长顺:"织女是干什?"
长顺儿是由外婆养大,所以向来很老实。可是,看这个眉眼乱扯人说话这样不客气,他想自己也不该老实过火。囔着鼻子,他回答:"牛郎老婆!"
东阳恍然大悟:"呕!管女戏子!牛郎织女天河配,不是出戏吗?"这样猜悟出来,他就更后悔不早来请教关于唱戏事;同时,他打定主意:假若冠先生肯入新民会话,他应当代为活动。冠宅门外刚贴好红报子使他这样改变以前主张。刚才,他还想只从冠先生谈话中得到些知识,而不把他拉进"会"里去;现在,他看明白,他应当诚意和冠家合作,因为冠家并不只是有两个钱而毫无势力——看那张红报子,连太太都作所长!他警告自己这回不要再太嫉妒,没看见官与官永远应当拜盟兄弟与联姻吗?冠先生两臂象赶鸡似抡动着,口中叱呼着:"走!走!把耳朵都吵聋!"而后,把已握热二毛钱扔在地上:"绝不再添!听见吧?"说完,把眼睛看到别处去,教花子们晓得这是最后次添钱。
花子们拾起二毛钱,嘟嘟囔囔走开。
冠晓荷眼看到蓝东阳,马上将手拱起来。
蓝东阳没见过世面,不大懂得礼节。他处世诀窍向是得力于"无礼"——北平人礼太多,见到个毫不讲礼便害怕,而诸事退让。
冠先生决定不让东阳忘礼。他拱起手来,先说出:"不敢当!不敢当!"
东阳还没想起"恭喜!恭喜!"而只把手也拱起来。冠先生已经满意,连声说:"请!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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