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把它们放在日本人行李当中,省得受检查;有时候,他托日本人给他带出车站去。这些小小把戏使他觉得自己很不值钱,因为日本人就专好玩这种小聪明。可是,及至它们得到应得效果,他又不由有点高兴,心中说:"你们会玩,也会!"
当他步行时候,他有时候为躲避日本人,有时候为故意进入占领区,就绕许多许多路,得到详细观察各处情形机会。走些日子之后,闭上眼他能给自己画出张地图来。在这地图上,不仅有山河与大小村镇,也有各处军队与人民动态。这是张用血画地图:个小小村子,也许遭受过十次八次烧杀;条静静小溪,也许被敌人与们抢渡过多少次。看着这张他心中地图,他知道中国人并不老实,并不轻易投降给敌人。在那张图上,他看见些人影,那些穷,脏,无知而又无所不知,诚实而又精明人民。真,是他们,给他心中地图些鲜红颜色。
越走,离北平越近,他不由想起家来。他特别想念母亲与大哥。可是,这并没教他感到难过,因为三四年来流亡,他看明白,已使他永远不会把自己再插入那四世同堂家庭里,恢复战前生活状态。那几乎已不可能。他已经看见广大国土,那多人民,和多少多少民间问题。他将来生活关系,与其是家庭,毋宁说是社会。战争打开他心与眼,他不愿再把自己放在家里去。已是秋天,他才由廊坊上火车。
他决定变成廊坊人。这不难,只要口音稍微变,他就可以冒充廊坊人。他服装——件长蓝布夹袍,双半旧千层底缎鞋,顶青缎小帽——教他变成粮店少掌柜样子。他行李是件半旧"捎马子",上面影影绰绰还带着"三槐堂"字样。他姓王。此外,他带着副大风镜,与条毛巾。拿毛巾当作手绢,带出点乡下人土气,而大风镜又恰好给他添加些少掌柜气派。捎马子里放着那"死灵魂"棉袍,与三五件小衣裳。除捎马子上"三槐堂",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带字东西。
高高,黑黑,他装傻充楞上火车,颇象常走路买卖人。在车上,他想好王少掌柜家谱与王家村地图。遍,两遍,十几遍,他把家谱与地图都背得飞熟。假若遇上日本人盘问,他好能用详细形容与述说去满足他们细心与琐碎——日本人不是最理想仇敌,他们太琐碎。琐碎使日本人只看见树,而忘林,因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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