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道:“王乐恺那样热口做官人还会做好诗?又不向他谋差使,没有恭维歪诗义务。”他没注意唐小姐向自己皱眉摇头。
苏小姐怒道:“你这人最讨厌,全是偏见,根本不配讲诗。”便把扇子收起来。
鸿渐道:“好,好,让平心静气再看遍。”苏小姐虽然撅嘴说:“不要你看,”仍旧让鸿渐把扇子拿去。鸿渐忽然指着扇子上诗大叫道:“不得!这首诗是偷来。”
苏小姐铁青着脸道:“别胡说!怎是偷?”唐小姐也睁大眼。
“至少是借,借外债。曹先生说它有古代民歌风味,点儿不错。苏小姐,你记得?咱们在欧洲文学史班上就听见先生讲起这首诗。这是德国十五六世纪民歌,到德国去以前,跟人补习德文,在初级读本里又念过它,开头说:‘是你,你是,’后面大意
也同样不值批评。这比喻还算俏皮。”
鸿渐只好说:“倒没有留心到。”想亏得自己不要娶苏小姐,否则该也把苏小姐书这样熟读。可惜赵辛楣法文程度不够看书,他要像曹元朗那样,准会得苏小姐欢心。
唐小姐道:“表姐书里讲诗人是十八根脱下头发,将来曹先生就像毛不拔守财奴那根毛。”
大家笑着,苏小姐拿只紫檀扇匣进来,对唐小姐做个眼色,唐小姐徽笑点头。苏小姐抽开匣盖,取出把雕花沉香骨女用折扇,递给曹元朗道:“这上面有首诗,请你看看。”
元朗摊开扇子,高声念遍,音调又像和尚施食,又像戏子说白。鸿渐字没听出来,因为人哼诗跟临死呓语二者都用乡音。元朗朗诵以后,又猫儿念经,嘴唇翻拍着默诵,说:“好,好!素朴真挚,有古代民歌风味。”
苏小姐有忸怩之色,道:“曹先生眼光真利害,老实说,那诗还过得去?”
方鸿渐同时向曹元朗手里接过扇子,看就心中作恶。好好飞金扇面上,歪歪斜斜地用紫墨水钢笔写着——
难道监禁你?还是你霸占?你闯进心,关上门又扭上锁。丢锁上钥匙,是,也许你自己。从此无法开门,永远,你关在心里。
诗后小姐是:“民国二十六年秋,为文纨小姐录旧作。王尔恺。”这王尔恺是个有名青年政客,在重庆做着不大不上官。两位小姐都期望地注视方鸿渐,他放下扇子,撇嘴道:“写这种字就该打手心!从没看见用钢笔写折扇,他倒不写段洋文!”
苏小姐忙道:“你不要管字好坏,你看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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