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虎妞是这有用,他实在不愿她出嫁;这点私心他觉得有点怪对不住她,因此他多少有点怕她。老头子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到老年反倒怕起自己女儿来,他自己在不大好意思之中想出点道理来:只要他怕个人,就是他并非完全是无法无天人证明。有这个事实,或者他不至于到快死时候遭恶报。好,他自己承认应当怕女儿,也就不肯赶出祥子去。这自然不是说,他可以随便由着女儿胡闹,以至于嫁给祥子。不是。他看出来女儿未必没那个意思,可是祥子并没敢往上巴结。
那,他留点神就是,犯不上先招女儿不痛快。
祥子并没注意老头子神气,他顾不得留神这些闲盘儿。
假若他有愿意离开人和厂心意,那决不是为赌闲气,而是盼望着拉上包月。他已有点讨厌拉散座儿,来是因为抢买卖而被大家看不起,二来是因为每天收入没有定数,今天多,明天少,不能预定到几时才把钱凑足,够上买车数儿。他愿意心中有个准头,哪怕是剩少,只要靠准每月能剩下个死数,他才觉得有希望,才能放心。他是愿意个萝卜个坑人。
他拉上包月。哼,和拉散座儿样不顺心!这回是在杨宅。杨先生是上海人,杨太太是天津人,杨二太太是苏州人。位先生,两位太太,南腔北调生不知有多少孩子。头天上工,祥子就差点发昏。清早,大太太坐车上市去买菜。回来,分头送少爷小姐们上学,有上初中,有上小学,有上幼稚园;学校不同,年纪不同,长相不同,可是都样讨厌,特别是坐在车上,至老实也比猴子多着两手儿。把孩子们都送走,杨先生上衙门。送到衙门,赶紧回来,拉二太太上东安市场或去看亲友。回来,接学生回家吃午饭。吃完,再送走。送学生回来,祥子以为可以吃饭,大太太扯着天津腔,叫他去挑水。杨宅甜水有人送,洗衣裳苦水归车夫去挑。这个工作在条件之外,祥子为对付事情,没敢争论,声没响给挑满缸。放下水桶,刚要去端饭碗,二太太叫他去给买东西。大太太与二太太向是不和,可是在家政上,二位政见倒致,其中项是不准仆人闲会儿,另项是不肯看仆人吃饭。祥子不晓得这个,只当是头天恰巧赶上宅里这忙,于是又没说什,而自己掏腰包买几个烧饼。他爱钱如命,可是为维持事情,不得不狠心。
买东西回来,大太太叫他打扫院子。杨宅先生,太太,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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