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含着泪,不知怎样好。劝父亲是没用,看着祥子打他也于心不安。她将全身都摸索到,凑出十几个铜子儿来,交给弟弟。弟弟平日绝不敢挨近爸爸身,今
是个有真心女人:女子心在羞耻上运用着大半。"想……"她只说出这点来。她心中话很多;脸红,它们全忽然跑散,再也想不起来。
人间真话本来不多,个女子脸红胜过大片话;连祥子也明白她意思。在他眼里,她是个最美女子,美在骨头里,就是她满身都长疮,把皮肉都烂掉,在他心中她依然很美。她美,她年轻,她要强,她勤俭。假若祥子想再娶,她是个理想人。他并不想马上就续娶,他顾不得想任何事。可是她既然愿意,而且是因为生活压迫不能不马上提出来,他似乎没有法子拒绝。她本人是那好,而且帮他这多忙,他只能点头,他真想过去抱住她,痛痛快快哭场,把委屈都哭净,而后与她努力同心再往下苦奔。在她身上,他看见个男人从女子所能得与所应得安慰。他口不大爱说话,见她,他愿意随便说;有她听着,他话才不至于白说;她点头,或笑,都是最美满回答,使他觉得真是成"家"。
正在这个时候,小福子二弟弟进来:"姐姐!爸爸来!"
她皱皱眉。她刚推开门,二强子已走到院中。
"你上祥子屋里干什去?"二强子眼睛瞪圆,两脚拌着蒜,东晃西晃扑过来:"你卖还卖不够,还得白教祥子玩?你个不要脸东西!"
祥子,听到自己名字,赶出来,立在小福子身后。
"说祥子,"二强子歪歪拧拧想挺起胸脯,可是连立也立不稳:"说祥子,你还算人吗?你占谁便宜也罢,单占她便宜?什玩艺!"
祥子不肯欺负个醉鬼,可是心中积郁使他没法管束住自己怒气。他赶上步去。四只红眼睛对光,好象要在空气中激触,发出火花。祥子把扯住二强子肩,就象提拉着个孩子似,掷出老远。
良心谴责,借着点酒,变成狂,bao:二强子醉本来多少有些假装。经这摔,他醒过来半。他想反攻,可是明知不是祥子对手。就这老老实实出去,又十分不是味儿。他坐在地上,不肯往起立,又不便老这坐着。心中十分乱,嘴里只好随便说:"管教儿女,与你什相干?揍?你姥姥!你也得配!"
祥子不愿还口,只静静等着他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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