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泪要落下来。他不会和别人谈心,因为他话都是血作,窝在心深处。镇静半天,他想要把那片血变成简单字,流泻出来。切都在记忆中,想便全想起来,他得慢慢把它们排列好,整理好。他是要说出部活历史,虽然不晓得其中意义,可是那串委屈是真切,清楚。
曹先生看出他正在思索,轻轻坐下,等着他说。
祥子低着头楞好大半天,忽然抬头看看曹先生,仿佛若是找不到个人听他说,就不说也好似。
"说吧!"曹先生点点头。
祥子开始说过去事,从怎由乡间到城里说起。本来不想说这些没用事,可是不说这些,心中不能痛快,事情也显着不齐全。他记忆是血汗与苦痛砌成,不能随便说着玩,说起来也不愿掐头去尾。每滴汗,每滴血,都是由生命中流出去,所以每件事都有值得说价值。
,要不然为什这样安静呢,安静得几乎可怕。忽然门里有点响动,他反倒吓跳。门开,门响声里夹着声最可宝贵,最亲热可爱"哟!"高妈!
"祥子?可真少见哪!你怎瘦?"高妈可是胖些。
"先生在家?"祥子顾不得说别。
"在家呢。你可倒好,就知道有先生,仿佛咱们就谁也不认识谁!连个好儿也不问!你真成,永远是客(怯)木匠——锯(句)!进来吧!你混得倒好哇?"她边往里走,边问。
"哼!不好!"祥子笑笑。
进城来,他怎样作苦工,然后怎样改行去拉车。怎样攒钱买上车,怎样丢……直说到他现在情形。连他自己也觉着奇怪,为什他能说得这长,而且说得这畅快。事情,件挨着件,全想由心中跳出来。事情自己似乎会找到相当字眼,句挨着句,每句都是实在,可爱,可悲。他心不能禁止那些事往外走
"那什,先生,"高妈在书房外面叫,"祥子来!"
曹先生正在屋里赶着阳光移动水仙呢:"进来!"
"唉,你进去吧,回头咱们再说话儿;去告诉太太声;们全时常念道你!傻人有个傻人缘,你倒别瞧!"高妈叨唠着走进去。
祥子进书房:"先生,来!"想要问句好,没说出来。
"啊,祥子!"曹先生在书房里立着,穿着短衣,脸上怪善净微笑。"坐下!那——"他想会儿:"们早就回来,听老程说,你在——对,人和厂。高妈还去找你趟,没找到。坐下!你怎样?事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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