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春天生命是短。蜂蝶刚出世,春似乎已要过去。春光对于老李们似乎不大有作用:他们只随时换衣服,由皮袍而棉衣,由棉衣而夹衫,只显出他们由臃肿而削瘦。他们依旧上衙门,上衙门,上衙门;偶尔上次公园都觉得空气使他们肺劳累得慌,还不如凑上手,打个小牌。
张大哥每年清明前后必出城扫墓,年中唯长途旅行,必定折些野草回来,压在旧书里。今年他没去。天真还在狱里。丁二爷虽然把石榴树,夹竹桃,仙人掌等都搬到院中,张大哥可是没有惠顾它们点点水,他已与春断绝关系。张大嫂也瘦得不象样。丁二爷小黄鸟们似乎受什咒诅,在春雨初晴时节,浴着金蓝阳光,也不肯叫声。后院柳树上来只老鸦,狂嚎阵,那天张大哥接到免职公文。他连看也没看。他似乎是等着更大恶耗。
吴太极为表示同情来看张大哥,张大哥没有见他。
他只接待老李。
老李家中也没有春光;春光仿佛始终就没有到西四牌楼去意思。除冬积蓄下腥臊味被春风从地下掀起,切还是那枯丑。马老太太将几盆在床底下藏冬小木本花搬在院中,虽然不断浇水,可是能否今年再出几个绿叶便很可怀疑。李太太到春天照例脱头发,脑后双小辫十分棘手,用什样梳子也梳不到处。黑小子脸上癣经春风吹,直往下落鳞片。合院之中,只有马少奶奶不知由哪里得到些春消息。脸上虽瘦些,可是腮上颜色近于海棠。她已经和李太太又成好友;老李在家时候她也肯到屋中来。小菱春衣都是马婶给做成,做得非常合适好看。菱好象是个大布娃娃,由着马婶翻过来掉过去摆弄,马婶是将领子袖子都在菱身上绷好,画白线,而后拆下来再缝成。袖口上都绣花。马婶大眼睛向菱身上眨巴着,菱眼睛向她海棠脸蛋眨巴着。
老李看着她们,心中编句诗——点儿诗意孕着春宇宙。他不敢再看太太那对缺乏资本小辫,唯恐把这点诗意给挤跑。
李太太心中暗喜,能把马少奶奶征服。可是还不满意老李,因为方墩太太趟趟来,而且口口声声是已快离婚——老李主意。还有呢,方墩太太虽然与李太太成为莫逆,可是口气中有点不满意老李——他顶吴先生缺,不够面子!李太太点也不晓得丈夫升官,因为老李没告诉她。升官多挣钱,而声不发,定是把钱私自掖着,谁知道作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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