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嚷嚷:
“菊仙,快看,是我儿时做的一个梦!”
菊仙依他,代为欢喜。
蝶衣咬牙切齿一笑:
“师哥,你得好好看待它!”
小楼又道:
“你说该罚不该罚?师哥大喜的日子也迟到。”
菊仙忙张罗:
“酒来——”
蝶衣不理她,转面,把怀中宝剑递予小楼。
班里的人在划拳行令,有的醉倒,有的尚精神奕奕,不肯走。一塌糊涂。哪有人闹新房闹成这样的?蝶衣一皱眉。
小楼一见,马上上前,新郎倌怨道:
“你怎么现在才来?”
“师弟,快请坐!”
他见到菊仙。
。他十岁上下,抱着一个带血的娃娃,头发还是湿的,肚子上绑了块破布。他认得他,也认得那孩子,木然地瞪着他——那是小豆子,他自己!
只觉小豆子童稚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阴寒如鬼魅,他瞧不起程蝶衣。前尘旧梦。二者都是被遗弃的人。
蝶衣震惊了。
一定在那年,他已被娘一刀剁死。如今长大的只是一只鬼。他是一只老了的小鬼。或者,其实他只不过是那血娃娃。性别错乱了。
他找不回自己。
说毕,不问情由,旁若无人,走到段家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牌位前,虔诚肃穆地,上了一炷香。
他闭目、俯首。一点香火,数盏红灯,映照他邪异莫名的举止。
小楼不虞有他,很高兴:
“师哥,就是它!没错!”
小楼和菊仙愕然。
小楼接剑,抽开,精光四射,左右正反端详:
“呀!让你给找到了!太好了!”
大伙也围上来看宝贝。
在临时布置的彩灯红烛下,喜气掩映中,她特别的魅艳,她穿了一袭他此生都穿不了的红衣,盛装,鬓上插了新娘子专利的红花。像朵红萼牡丹。她并肩挨膀的上来,与小楼同一鼻孔出气。——他们两个串通好,摒弃他!
锣鼓唢呐也许响过了,戏班子里多的是喜乐,多的是起哄的人,都来贺他俩,宾主尽欢。她还在笑:
“小楼昨儿晚上叫人寻了你一夜,非要等你来,婚礼延了又延。”
她也知道他重要么?
“今儿得给你补上一席,敬上三杯了。”
回首,望向胡同口,隔着黄包车的帘子,隔着一个避难的车夫,他见到满城都是日本的士兵!
个人爱恨还来不及整理,国家危情已逼近眉睫。做人太难了。
还得收拾心情去做人。
蝶衣抱着剑走进来,名旦有名旦的气派,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最凄厉也不容有失。缓缓走进来。
但见杯盘狼藉,刚才那桌面,定曾摆个满满当当,正是酒阑人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