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我母亲去世后,我头一次去你家那天的事吗?”
勃克·穆利根马上皱起眉头,说:
“什么?哪儿?我什么也记不住。我只记得住观念和感觉[36]。你为什么问这个?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沏茶,”斯蒂芬说,“我穿过楼梯平台去添开水。你母亲和一位客人从客厅里走出来。她问你,谁在你的房间里。”
“咦?”勃克·穆利根说。“我说什么来看?我可忘啦。”
大剪刀的埃德斯追赶着。糊满了桔子酱的脸惊惶得像头小牛犊。别扒下我的裤子!你们别拿我当呆牛耍着玩!
从敞开着的窗户传出的喧嚷声,惊动了方院的暮色。耳聋的花匠系着围裙,有着一张像煞马修·阿诺德[33]的脸,沿着幽幽的草坪推着割草机,仔细地盯着草茎屑末的飞舞。
我们自己……新异教教义……中心[34]。
“让他呆下去吧,”斯蒂芬说。“他只不过是夜间不对头罢了。”
“那么,是怎么回事?”勃克·穆利根不耐烦地问道。“干脆说吧。我对你是直言不讳的。现在你有什么跟我过不去的呢?”
“你是这么说的,”斯蒂芬回答道,“哦,只不过是迪达勒斯呗,他母亲死得像头畜生。”
勃克·穆利根的两颊骤然泛红了,使他显得更年轻而有魅力。
“我是这么说的吗?”他问道。“啊?那又碍什么事?”
他神经质地晃了晃身子,摆脱了自己的狼狈心情。
“死亡又是什么呢?”他问道,“你母亲也罢,你也罢,我自己也罢。你只瞧见了你母亲的死。我在圣母和里奇蒙[37]那里,每天都看见他们突然咽气,在解剖室里被开膛破肚。这是畜生也会有的那种事情,仅此而已。你母亲弥留之际,要你跪下来为她祷告,你却拒绝了。为什么?因为你身上有可诅咒的耶稣会士的气质,只不过到了你身上就拧啦。对我来说,这完全是个嘲讽,畜生也会有的事儿。她的脑叶失灵了。她管大夫叫彼得·蒂亚泽爵士[38],还把被子上的毛莨饰花拽下来。哄着她,
他们停下脚步,眺望着布莱岬角[35]那钝角形的海岬——它就像一条酣睡中的鲸的鼻尖,浮在水面上。斯蒂芬轻轻地抽出胳膊。
“你要我告诉你吗?”他问。
“嗯,是怎么回事?”勃克·穆利根回答说。“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啦。”
他边说边端详斯蒂芬的脸。微风掠过他的额头,轻拂着他那未经梳理的淡黄头发,使焦灼不安的银光在他的眼睛里晃动。
斯蒂芬边说边被自己的声音弄得很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