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地拽住领带,父亲用力把我往下按,我拼命向上顶,终于把头探出水面。我把领带拽得死紧,以至于若是父亲再把我的头和肩膀按入水下,他自己也无法幸免。
脸完全露出水面后,我紧紧咬住领带,就咬在领结下面。
一阵扭打。我全身上下湿透了。看到父亲也和我一样,蓝色衬衫紧贴高大的身躯,我感受到一丝愉悦。
他再次把我按下水面,可对死亡的恐惧给了我力量。他的领带被我的手拽住,被我的牙咬住,他没法让我松开,除非动手打我。
父亲从来不打我。
。他的脸色已由红转白,嘴唇紧抿。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浴缸放水。我很害怕,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我会道歉。”我说,“我会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乌苏拉不是怪物。她……她很漂亮。”
父亲什么也没说。浴缸的水放满了,他关掉冷水阀。
他蓦地把我举到半空,两只大手托着我的胳肢窝,轻轻松松地架起我,仿佛我轻若无物。
我看向他的脸,他的神情不怀好意。他上楼前脱掉了夹克衫,现在穿着淡蓝色的短袖,系着褐红色的羽状涡纹领带。他扯开手表的表带,把手表丢到窗台上。
他直起身。我被他拎了起来。浑身湿透,气喘吁吁,愤愤不平,泪流满面,心有余悸。我松开牙,但手依然抓着领带。
父亲说:“我的领带要被你拽破了,松手!”领带的领结被拉成豌豆粒大小,内衬翻了出来,湿淋淋地晃荡着。他接着说:“你真得庆幸你妈不在家。”
我松开手,双脚落到湿透的地垫上。我向身后马桶的方向退了一步。父亲俯视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企图,开始拼命挣扎,对他拳打脚踢,可一点都没奏效,完全阻止不了他猛地把我按入冰凉彻骨的冷水之中。
我吓呆了。一开始,我恐惧的是发生了违背既定规则的事。我穿着衣服,不对劲。我穿着拖鞋,不对劲。浴缸的水很凉,凉得刺骨,非常不对劲。这是我在被按入水中后最初的所思所想。随着父亲把我越按越深,我的头和肩膀相继没入冰冷的水中,恐惧的性质变了。我想:我要死掉了。
死亡临近,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拼命伸手抓,想找个能抓握的东西,可摸到的只有滑溜溜的浴缸壁。过去两年我都在这个浴缸里泡澡。(我还在这个浴缸里读过很多书。这儿是我的安全港湾之一。可眼下,明摆着我要死在这里了。)
水面下,我睁开眼,看到它在我眼前悬荡——一线生机。我用双手抓住它——父亲的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