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说,我们家在青岛的“福聚祥”,两年前已经结业了。
彼此就沉默了些。
查理终于又开了口,表弟还年轻,少不得将来要重振家威。只要看清自己的志向所在便是。
温仪就笑说,我这个宝贝表弟,别的不说,放起风筝来,是天下第一。
盛浔正打着盹,听说文笙到了,无知觉间,竟有些老泪纵横。
口气说,你这个表姐夫,别的都好,就是口甜舌滑,分外可厌。
坐在宽大的福特车里,文笙望着外面的街景。十年前关于这个城市的记忆,似乎正一点点地浮现出来。
劝业场旧了许多,上面似乎加盖了一些花稍的玩意儿。待他要仔细看一看,车却拐了一个弯,什么也看不见了。
车上了维多利亚道,他也觉出这条街的繁华,非昔日可比。温仪便说,这么多年,全世界的银行,都在这条街上扎了堆儿。连你姐夫这个混世界的人,都要在这里插上一脚。
文笙看着一幢严正宏大的建筑,似乎十分眼熟。方想起襄城城南的“天祥”照相馆里,有所谓“平津八景”的布景。这正是其中之一。看他望得入神,温仪便道,这是“中南银行”。现如今“北四行”可是不及往日威风了。前年的时候,“中南”的总经理胡笔江,去重庆的飞机生生给日本人打了下来,做了孙科的替罪羊。这一来,更是伤筋动骨。
看一个少年人进了门,忙招呼他过来。文笙却先远远地站定,对他深深地鞠一躬。
盛浔不禁有愠色,嗔道:你这孩子,何时跟舅舅这样生分了。想想看,当年整日把你抱在怀里的是谁?连奶妈都要呷醋。
文笙便说,娘嘱咐了,这回来津,颇要叨扰舅父许多时日。愧歉之意,要文笙代请。
盛浔道,我这个妹子,旧书读得太多,读得人迂了。我只信一句俗话,“外甥舅的狗,吃了就走。”哪来的这么多理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倒是要多想想你娘一个人的不易,诸般行动便有个根基。
文笙静静地看着盛浔,觉得舅舅
都是个命数。查理掏出手帕,擦一擦额头的汗,顺手捋捋漂亮的唇髭。三十多家银行,两百多个银号,总有个此起彼伏。逐鹿中街是趋势。表弟可有兴趣投资金融?
温仪打断他,你就是三句不离本行。我们自家的话还没说完呢?
查理仍是兴致勃勃,听说姑父生前开办实业,颇有建树,在天津、青岛都有分号。是什么方面的生意。
文笙老实地答他,先父继承了一丬锅厂,算是祖业。现在我随六叔做些铁货生意。
查理想一想,便说,如今五金生意倒是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