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浔说,叫“爹”。
可滢并不听他的,嘻嘻一笑,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一口咬下去。嘴里说,Oneappleaday,keepdoctoraway。
盛浔哭笑不得,说,她跟她姐夫,是一丘之貉,整日在家里说外国话,把我这个老头子烦死了。
可滢将苹果嚼得脆响,一面定定地看着文笙,说,好嘛,这家里的男人,长衫不离身的可不多。爹如今可有伴儿了,一个遗老,眼下多了个遗少。
盛浔斥她,沉吟了一下,又开口道:说的也是,年轻人,应该有年轻人的气象。滢儿,得空带你表哥去做身西服去。
已是个半老的人了。身形胖了,眼眉都有些下垂。更加的,是缺了一股精气神儿,已不见当年长芦盐运使任上的形容。五月的天,还裹着织锦缎的夹袄。靠在黄花梨的圈椅里,手不离那两颗文玩核桃。核桃如今已给盘得赤红,包了清亮的浆。
这时候,外头传来“登登登”的脚步声。进来一个年轻女孩,目光没有在谁身上,只是愣着头往前走。
可滢。盛浔将手杖在地上一顿。
女孩停下来,望着他。
盛浔道:越来越没有规矩。快来见过你表哥。
晚上吃饭,文笙见同席的只有舅父的姨太太崔氏,未见元配张氏。盛浔便道:你大舅母去冬染了肺疾,过年才从医院接了回家,一直在后厢房静养。听说你来,也是欢喜得不行,吃过饭再带你去问安。这人一老,可真是不中用了。
夜里,文笙躺在松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爬起来,给母亲写信。写了几句报平安的话,发现无甚内容,就又熄灯睡下。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在这夜里分外的响亮。窗外影影绰绰的是槐树的影。正当槐花开的时节,甜丝丝的香,若有若无地渗透进来,倒是让文笙心安了些。他总要在这里开始他新的生活了。未来如何,无人知晓,在他有些憧憬,也是朦胧的。朦胧里,他想起现在的襄城,还在梅雨季,并不如天津如此干爽清凉,必然还是湿漉漉的空气。后院的香椿树,发了新芽,嫩绿嫩绿,晨间便缀了露
女孩打量了文笙一番,说,笙哥儿!
文笙依稀还记得叫可滢的表妹,当初是个圆圆脸的小姑娘,身边离不开人,只是一味地会哭。如今人下巴尖了,眼睛似乎也大了。穿着学生装,可头发卷曲着,不输襄城里的时髦女子。
盛浔笑说,不错,到底还认得。
即刻脸又一沉,“笙哥儿”可是你叫的?读洋书是好的,洋为中用。可不能忘了咱祖宗立下的长幼尊卑。
可滢便说,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