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滢便有些不服气,说,别的科目我不敢说。可论起英文,我们学校的露易丝嬷嬷可说了,蒙上眼睛听我背《旧约》,还以为是个土生土长的英国妞儿。
盛浔便打趣她,我看,英国妞儿是不错,只怕是个伦敦乡下的野姑娘。
这时候,却看见管家进来,脸上有些喜色,说,笙少爷,有人看您来啦。
只见一位老者踱进来。文笙辨认了一下,竟是自家“丽昌”分号柜上的郁掌柜。
郁掌柜对文笙躬一躬身,说,老夫罪过,早该来探望少爷。因为去河北办货,耽搁了许多时日。
修身课”,专讲中古圣贤。老师便问这同学选的句。他倒是毫不犹豫,说,自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全班默然。文笙望一眼,这同学语气沉厚,模样却分外的弱小。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老师,没什么顾忌。
虽为华人中学,“”的英文教学,本不输于本地任何一间西办教会学校。可去年起,英文课被强制改为日文课。校方亦有对策,便安排用英语教授其他课程,如“范氏大代数”与解析几何。这却让文笙犯了难,课本几乎成了天书,举步维艰。
一日盛浔便与家里人商量,想着给他请位英文补习老师。可滢便说,请老师,也得看看学生的程度,你当真一句英文都不会说?
文笙略思忖一下,终于张开口。
可滢突然瞪大眼睛,不相信似的。她听着表哥正大段背诵着威廉•布莱克的诗歌,用的是一口牛津腔。
文笙忙扶起他,这老人定定望着他,竟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庞。忽而觉得不妥,又缩回去,有些不安似的。眼睛却红了。
多时不见,郁掌柜已是一头白发,身形微微佝偻。文笙回想,儿时记忆里头那个神色肃
到文笙沉默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用英文问他诗句的意思。文笙只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便大了胆子,说了他几句戏谑的话,文笙也没有什么反应。
可滢便更为惊讶了,问文笙,这是哪里学来的。文笙便老实答,在教会医院里头,听一个女护士念过,只觉得好听,便记住了。
可滢便知道,表哥对于这门语言,基本上依然无知。但她看着文笙,饶有兴味,像是对着刚刚出土的宋朝窑变花瓶。倒是她的母亲崔氏在旁边一拍手,代她说出了心里话,阿弥陀佛,我是半句听不懂,可鹦鹉学舌到这步天地,也真真是造化了。
可滢便自告奋勇,由她来教笙哥儿。待将ABC先清楚了大半,再请个洋人教不迟。
盛浔佯作忧心的样子,说,我有些信不过,你这样毛手毛脚,我很担心会误人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