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逸美取下了头巾,离仁桢更近了一些,她说,不要紧,阿凤是自己人。
仁桢惊异地侧过身,缓缓移开目光,停在了眼前这张曾十分熟悉的脸上。这张方才没有表情的脸,此时眼睛里有了一线柔软的东西。
在长久的沉默后,仁桢突然笑了,自己人……你说,自己人。我姐姐也是你们的自己人,可你们害死了她。
范逸美低下头,慢而清晰地说,因为你姐姐的坚强,组织才没有,bao露。我们已经追认了她。她不会白白牺牲,她为了组织……
够了。仁桢后退了一步,她指着范逸美,声音颤抖着,几乎歇斯底里:我姐姐死,不是为了什么组织。她是为了你。你可知道,姐姐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当时在哪里,在哪里?
乙班的榜,竟然还是没有。他们没有再往下看。这回轮到阿凤无措了。她瞥见仁桢的脸,在手电筒幽暗的灯光里,现出了青白色。仁桢呆呆地看看她,突然苦苦笑道,娘都没有了,还读什么书,我们回去吧。
说罢就要走。阿凤一咬牙,说,小姐,让我再看一看,我就不信这个邪。
仁桢便木木地站在一边,由她去看。突然,听到阿凤一声喊,小姐小姐,咱的名字在这儿呢。
仁桢一扭头,看见阿凤手中执着一张纸,脸上是又气又喜的表情,口中骂道:哪个天杀的熊孩子,自己考不中,将最前面的榜给撕下来了。就着电筒的光线,仁桢看见,这张大红的纸被人践踏过,有些污秽,上面只有三个名字,是考试的头三名。每个名字都是斗大的。“冯仁桢”三个字正排在第二位。
阿凤一把抱住她,说,咱要是搁在前朝,就是个榜眼啊。都说二小姐会读书,如今做妹妹的,怕是要超过她了。
仁桢哭着,觉得身体中迸发出一股力量,在内里击打、撕裂,一点一点地正摧垮着自己。她踉跄了一下,身后的阿凤扶住她。她狠狠推开阿凤的手,仍然哭着。
范逸美待她哭够了,这才将自己的大衣打开。她屈身,将自己的裤脚一点一点地卷上来
仁桢也有些高兴,可听到这里,心下猛然一灰,说,有了就好,我们回去吧。
阿凤仍然絮絮地说话,仁桢只是默默往前走。这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冯仁桢。
这声音分外熟悉,她回头,同时心下如过电,不禁一惊。她们已走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就着微弱的光线,她看见一个女子从暗影中走出来,站在了眼前。
待看清楚了这张脸,仁桢几乎站不住。但是她竭力地镇定下来,她对身旁的阿凤说,你先回家去。
阿凤并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