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凤在这眼光里垂下头,重又拾起针线,口气仍然热络,说,难得桢小姐来找说话。
不是找你说话。仁桢打断她,是来听你说。
阿凤脸上神情轻颤下。这颤动稍纵即逝,便恢复圆满平稳笑容。
你不是冯仁菁。仁桢盯着眼前妇人红活圆实双手,心中泛起阵寒意。她说,两年前,你处心积虑进入冯家,只有你自己知道是为什。对你来说,和小顺结婚,是任务中意外,对吗?但他们不许你放弃。你说,是不是?
阿凤手指,被扎针。她将食指,放在唇间细细
。仁桢看着她,听见她用清冷声音说,这两年,心里无时无刻,不装着你姐姐。
仁桢看见,范逸美腿上,裹着那条红色毛裤。针脚扭曲,粗针大线,已经被穿得褪色。
仁桢看见,姐姐仁珏对自己浅浅地笑。姐姐在灯底下,织又拆,拆又织。夜以继日。
逸美说,这是你姐姐留给,唯样东西。让记得,现在做这些,是为什。仁桢,们不是敌人。们敌人,是让你没有姐姐人。们要做,并非只为给你姐姐报仇,而是为千万中国人。待你想通,就来找。
范逸美重新裹紧大衣,转过身,便走。仁桢看着她影子,被路灯光芒,拉成长长线。越来越长,直至消失。
夜里,仁桢辗转难眠。待快要睡着,忽然觉得身体纵,沉重下坠,坠入个没有底深渊,便又惊醒。她坐起来,将下巴支在膝盖上。窗外是轮很圆月亮,光晕温润。她想,好久未见到这样大而圆月亮。
第二天晚上,她走进小顺与阿凤居住小屋。阿凤就着灯光,在给宝儿缝双虎头鞋,看上去就要完工。小老虎大睁着眼睛,浓红重绿。阿凤看着她,脸上有喜色。边叫她坐,手里却没停。拿把小木梳,将老虎胡须丝丝地梳理齐整。
仁桢禁不住打量这间小屋。处处收拾得停停当当,是寒素,却可见到个主妇用心。这用心日积月累,是要将日子过好信念。仁桢看着窗户纸上,贴着阿凤过年时候剪枚窗花。个胖娃娃,抱着条大鲤鱼,坐在荷叶上。
仁桢痴痴地看,没留神阿凤端来只碗,正热腾腾地冒着气。碗搁在她面前,闻得见厚重香味。阿凤笑说,前儿徐婶带来玉蜀黍,给磨成粉。这不,后晌午才给宝儿打玉米糊糊,小姐尝尝滋味可好?
仁桢并未动那只碗。她只是不说话,定定地看着阿凤,像在看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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