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到埃及时,天龙座α星将被小熊座β星取代,而他们将仰望着这颗新北极星返回迦南,虽然迄今我还未曾踏上过那里一步;等到他们的子孙再次被迫流浪,又会有一颗新的北极星俯瞰他们。有种说法是星星能够影响人的脾气秉性和命运,大概吧,斗转星移就让埃及人喜怒无常。我们希伯来人就不会这样,因为我们知道如今所见的星星只是夜空的表面,就像巡游的牧民长袍上沾满的尘沙;他的袍子穿旧了,就等傍晚回家,脱下来拍打拍打,卷起来,再穿时翻一个面儿。到那个时候,我头上的北极星将再次成为北极星。
亚伯拉罕打了个寒颤。他裹了裹袍子,把脚埋进尚有余温的沙子里。他想,尘沙就是无限缩小的星星,就像星星是某种无限扩大的尘沙。他感到细沙漏过脚趾缝,而砂石硌着脚掌。他只知道脚下的尘沙里埋着骆驼的骨骼,骆驼骨骼下面的尘沙里埋藏着城市的残骸,再下面则是与人类无缘的地方。他的脚哪有本事踏上尘沙曾经组成的那座火山,也无缘涉足蜿蜒在深山中的晶闪闪的矿脉,更不可能触碰海水中无所不在又无影无形的盐。玫瑰色砂石的庙宇总会坍塌为龟裂的踏脚石,到那时,只有反复切割也抹不掉的层层纹理能让人认出它来,因为每个气泡形的凹陷里都嵌着海洋退去时留下的螺壳残骸……
二、伊斯坦布尔
我们不妨想象这个埋首写作的男人。他就是黑白照片里的那种样子:双目低垂,气质温和,神情肃穆。
他书房的窗子面向恢弘的海岸线。此刻临近圣诞节,天色阴沉,开始零零星星地飘雪。他背井离乡,举家迁到伊斯坦布尔,已经一年半了。在他眼里,城市带有衰败的气象。他每天搭乘有轨电车在新城和旧城之间来回。他从佩拉区出发,经过那些风光不再的领事馆和高级饭店,穿越希腊语和亚美尼亚语交混的店铺和咖啡馆。他知道还有更多的语言、更多的生活掩藏在幽深的大小街巷里。那条漫长的轨道一路临海,沿岸布满了倾颓的,或正在倾颓的帕夏宫殿,那是上百年来的东方游记连篇累牍记载过的——他说不清哪一座宫殿会更持久,是石头的废墟还是残留的记忆,即使亲手写下这些回忆的人已经消失在遍及世间的坟墓里。旧城则由许许多多难解的符号拼接起来:那些浮在表面的、嵌入彼此的、沉入地底的痕迹,即使不是考古学家也能有所体察。他在拉雷利站下车,走进伊斯坦布尔大学,汇入许多像他一样背井离乡的欧洲教师中。
他给西文系的学生讲授但丁。热心的学生操着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