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呀,在夹边沟和嘉峪关不一样呀。嘉峪关都是自由自在的人,走到街道上不光是觉得人们都看我,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人家都是自由公民,我一个劳教分子掺杂其中,丢人死了!再想到人活到拾大粪的地步,的确是无地自容啊,不如死了算了,还活个啥!
你就没这种念头?
陈毓明听张家骥说完,沉默了一下,慢腾腾说,念头能没有吗?就是想法不一样呗。我想的是嘉峪关又投有熟人,谁也不认识我,谁还笑话我?陌生人笑话?我不认识!
张家骥说:你是个阿Q,精神胜利法。
陈毓明悖然大怒:我是阿Q,那你是什么?你是什么?你嫌丢人?蒙受了耻辱?那你不要拾粪了,你回夹边沟去!你回去呀!
满了两筐粪。他担着粪筐回窑洞去。
走到土墩跟前,他看见那四个人都回来了,因为粪筐放在指定的土墩西边。但是当他走过去倒粪的时候,却发现四个人拾的粪和他一个人拾的一样多。他心里有点不高兴,进了窑洞,压住自己的不快问,你们几点钟回来的?四个人在地铺上并排躺着,不应声。他提高了嗓门:说呀,你们几点钟回来的!俞青峰慢腾腾坐起来说,九点钟回来的。他又把脸对着张家骥问,你是几点钟回来的?张家骥躺着没动,说,八点半。再问高克勤和徐敬宣,回答是刚回来。火苗噌的一下蹿上他的头顶:你们这么早回来是为什么?不是说好拾到中午吗?大家都不说话,张家骥腾地坐起来说:操!丢死人了!
陈毓明一怔说,噢,你们是嫌拾大粪丢人呀!
张家骥和那三个人都不说话。陈毓明原本是想问明情况后好好训几句话的,但此刻他有点犹豫。他在自己的铺上坐一会儿才说,嫌丢人?你们的脸皮还薄得很呀。
张家骥大声说:不丢人?你担着粪筐子满街走没觉着丢人?
看见陈毓明生气,张家骥笑了:陈队长,你想叫我回去?我才不回去!就是拾大粪我也不回夹边沟了。操。
陈毓明回答:那就好好拾粪,把你那小资产阶级的脸面收起
陈毓明闷声闷气说,有啥丢人的?
张家骥叫了起来:哎呀,我和你的感觉怎么不一样哩!我担着粪筐走在街上,就觉得街上的人都看我。他们说话,我就认为他们是在说我:看那个拾大粪的臭死了!
陈毓明看着张家骥情绪激动的脸说,张家骥,你娃娃的思想还没有改造好呀,就凭你说的话,还得改造你三年呀!在夹边沟孽掏厕所、拾牛粪怎么不嫌丢人?
那里都是右派,桌子板凳一样高。
到嘉峪关你就嫌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