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我不愿与这些人来往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拉着我到处跑的老兄他却也常露骨地显出不愉快的神情,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既然讨厌,别做不就得了,但这个奇怪的朋友却老是边骂着傻子笨蛋还继续跟这些傻子笨蛋们交谈,然后每次都会搞得自己怒不可遏。
我想,京极堂那时其实是在享受着愤怒行为本身吧。结果连我也因为一直配合他的步调,不知不觉间连忧郁症都治好了。现在想来,对于情感起伏不定、不断钻牛角尖的忧郁症患者而言,像这样到处与人来往意外地很有疗效也说不定。
另外,京极堂在与日常生活无关的知识上也惊人的博学。尤其从佛教、基督教、伊斯教、儒教、道教,到阴阳道、修验道等各国各地
更夸张。常听他的夫人抱怨家里容易积灰尘,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只是,这并不是店里的书太多了才堆进房子里,而是相反,如同先前店主自己所言,说藏书太满了不得不摆到店里卖才是正确的。
每次只要我来拜访,书店就形同歇业,两人经常会聊到连晚饭都忘了。
我原本靠拿大学的研究费研究黏菌为生,但只靠微薄的薪金实在难以过活,所以现在则是靠写写杂文来糊口。这类工作在时间上比较有弹性,除了截稿前夕外,就算像现在这样浪费整个白天也完全没问题。只是京极堂好歹也是做生意的,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妨碍到他。但就如前面不知说过多少次一般,我看他根本无心经营,于是久而久之我也变得不再在意。
只不过我眼前的这位朋友虽然愿意陪我杀杀时间,对我写的文章却丝毫不能谅解。我自认是文学作家,但为了生活,有时也不得不匿名给青少年阅读的科学冒险杂志或荒诞不经的糟粕杂志[6]二写写文章,因此被他笑作是三流文士我也百口莫辩。
“言归正传吧,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关口大师?”
京极堂说完,叼起香烟。
与京极堂的交往可溯及学生时代,说来也有十五六年了吧。学生时代的他像个肺痨患者,气色极不健康。一天二十四小时总是绷着一张臭脸,看着一些又硬又臭的书籍。
当时的我患有轻微的忧郁症,性格上实在学不来硬派作风,但也无法彻底当个软弱的文学青年,只好耍起自闭。那时与孤僻的我特别亲近的,就只有这名怪脾气的朋友。
但是本质上他与我完全不同。
比起沉默寡言又忧郁的我,他实在是非常能言善道,而且交游的范围也意外的广阔,害得我经常得陪着他与原本不想打交道的人来往,实在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