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语。
他想起了埃莱娜夫人今早的样子,她穿着睡衣站在休息室的灯旁,没完没了地整理他的书包,其他的孩子都在睡觉。她看起来怅然若失又有些不知所措,好像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她说她很骄傲,她鼓励维尔纳一定要竭尽全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维尔纳,你会做得很好的。”她一遍遍地整理他的衣领。当他说“就一个星期”的时候,她的眼泪慢慢地涌上来,仿佛整个人将没入滔滔洪水之中。
下午测试跑步。他们在障碍物下爬行、做引体向上、攀登悬绳——在监考官的眼里,这一百个井然有序穿着白制服的孩子和可以买卖的牲畜没什么区别。维尔纳的折返跑排名第九,攀绳却是倒数第二。他永远不够优秀。
晚上,孩子们被放出舞厅,有些被一脸自豪的父母开车接走,有些三两成群地消失在街道里;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该去哪里。维尔纳自己走去六个街区以外的廉价客栈,他在那儿租了一张床,每晚两马克。他躺在说梦话的过客中间,听着鸽叫钟鸣,感受着埃森络绎不绝的车流。这是他在矿区外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情不自禁地想念尤塔,自从他毁了他们的收音机以后,她就没和他说过话。她瞪着他,带着那么多的谴责,他不敢面对。她的
国家政治教育学院的在矿区以南十八英里的埃森举行,考场设在一间闷热的舞厅里,舞厅的后墙上插着三台卡车似的散热器,其中一台整天咕噜咕噜地喷着水汽,没人能关上它。大梁上悬挂着陆军军旗,每一面都像坦克一样大。
一百名应试者全是男孩儿。一个身穿黑制服的校方代表组织他们站成四列。他走路的时候,胸前的勋章叮当作响。“你们申请的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学校。考试将持续八天。”他郑重地宣布,“我们只要最纯正、最强壮的人。”另一个代表在分发制服:白衬衫、白短裤、白袜子。男孩们站在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
维尔纳数了一下,他这个年龄组一共有二十七个人。只有两个比他高。三个金发。没人戴眼镜。
男孩们换上新的白色制服,整个上午都在填写调查问卷。屋子里除了笔尖划纸的声音、考官走路的响动和巨型散热器的噪声之外,鸦雀无声。
你祖父的出生地在哪儿?你父亲的眼睛什么颜色?你妈妈做过职员吗?一百一十个关于家族的问题。维尔纳只能准确地回答出十六个,其他的全靠猜。
你母亲的老家在哪里?
妈妈已经不在了。他写道:德国。
你父亲的老家在哪里?
德国。
你母亲讲哪种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