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特终于走了上来,于是她假装埋头阅卷。他脱掉衣服上床的时候轻声叹了一口气,关灯,道晚安。而她,还坐在那里。
熄灭蜡烛以后,所有的猫都是灰色的,是真的吗?
闪电击中大海,为什么鱼没有全部死掉呢?
看过三页以后,她不得不把它合上。记忆的车轮在她的脑子里旋转,翻着跟头滚到地板上。阁楼上维尔纳的小床上空,墙上贴着她画的臆想之城。急救箱和收音机,伸到窗外挂在屋檐上的电线。楼下,阿尔贝特的火车顺利通过三道关卡;隔壁,睡熟的儿子正在拳打脚踢、嘴唇蠕动、眼皮抽搐;尤塔用意志把卷子上的数字拉回到它们应该待的地方。
她再一次翻开笔记本。
为什么要打个结?
福尔克海默走了。他带来的留在大厅的桌子上。她不敢看。
尤塔帮助马克斯穿上睡衣,和他道晚安、吻别。她刷牙的时候没有照镜子,刷完以后下楼,走到前门,隔着玻璃望向窗外。阿尔贝特在地下室玩火车,火车在他精心绘制的世界里奔驰,钻隧道、跨过电动吊桥;楼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楼板传下来。
尤塔把拿进卧室,先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搁在地板上。她继续判卷子。一份接一份。她听见火车停下来,只剩下单调的嗡嗡声。
她努力集中精神,却怎么也做不到;数字蜂拥到卷面底端,乱成一团。她把捡起来放在腿上。
他们结婚后阿尔贝特第一次出差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深夜醒来,想起维尔纳刚刚离开去舒尔普福塔的那几个夜晚,痛彻心扉。
如果五只猫可以在五分钟之内抓住五只老鼠,那么在一百分钟之内逮住一百只老鼠需要多少只猫?
为什么旗帜在风中飘扬而不是平平地舒展开呢?
有一个旧的密封信封插在最后两页中间。他在前线写的信,给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是维尔纳经常提到的室友,那个爱鸟的男孩。
他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战争对爱做梦的人做了些什么啊。
虽然是陈年旧物,的拉锁很顺畅。里面有一个厚信封和一个报纸。她拆开报纸,看见一个房子模型,高挑细长,不比她的拳头大。
信封里是她四十年前送给他的笔记本。他的提问本。小字、手写体、曲曲弯弯、斜向上方的字迹。素描、电路图、整页的名录。
有用自行车脚蹬子带动的搅拌机似的东西。
有飞机模型的马达。
为什么有的鱼长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