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那个干部模样的人微微一笑,又拿出一支烟来,两头都在桌子上顿了顿,
上来。你大早上起来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可是到了晚上,说不定就会变成一只四肢无力、软弱可怜的鼻涕虫。所以说,三寸气在千般好,一日无常万事休。”
“有钱人也会算命。”我提醒父亲说,“他们没病没灾,可就是喜欢算命,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说得没错。”父亲笑道,“有钱人最蠢,也最好打发了。他们算命大多是为了孩子的前途、自己的官运和财运。这样的主顾,我们求之不得。你只要晓得多说些奉承话就行了。这些人往往也就是图个吉利,发个利市,准与不准,没什么说法。”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村中一户人家的门前。一对六十来岁的老夫妻,早已在院外迎候了。老太太十分和善,也很热情,说话时嗓门很大,唾沫星子乱溅;而老头则中山装笔挺,上衣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面容古板,有点拿腔拿调,一看就是个干部。
这户人家院落很大,也很洁净。院子当中有一口水井,水井两侧各有一处土堆的花台。东边的花台里,栽着一棵大橘树,结满了橘子,累累果实把树枝都压弯了。右边的一棵石榴树早已落了果,晒瘪的石榴撒得满地都是,在阳光和雨水中静静腐烂。
我跟在父亲的身后进了堂屋。屋里的桌边还坐着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不过三十出头。见我们进来,两个人都站起身来,给父亲让座。
一开始还好,大家还只是拉拉家常。那位干部模样的人自己抽着卷烟,跷着二郎腿,面无表情。父亲站起身来给那位年轻男子摸骨的时候,我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心也怦怦直跳。毕竟,算命先生因算得不准,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遭人奚落甚至痛打的事,在我们当地也并不少见。父亲替那人看了相,摸了骨,一句话没说。他又转过身去,端详着那位年轻的妇女。父亲彬彬有礼地问了问她的年龄和生辰八字,随后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话,那女人就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父亲没有替她摸骨。
这个妇女在面对父亲问话时,态度娴静,语调轻柔,脸色微微泛着潮红。亮晶晶的目光中,有一种对父亲无条件的崇敬与信赖。而父亲却像一位正在给人诊病的郎中,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不由得你不信的安稳与从容。
等到他看完相,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着父亲。屋子里有一种难捱的紧张与静谧。不料,父亲沉思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来道:“我先出去解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