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倒也没有推让。当他与老者吞云吐雾并小声交谈的时候,我早已如释重负。我知道,对于父亲今天的差使来说,最难熬的一关已安然度过。接下来的事情,已处在父亲的全面掌控之下。当他们急不可待地向父亲央求“破解之法”的时候,像往常一样,父亲将随身带来的青布包裹打开,从里边取出一截包着红纸的桃木桩,让他们将树桩埋在祖坟的东南角(在另外一些场合,我记得父亲也会让人家埋在西南角)。
“别担心,”父亲安慰老者道,“不出两年,你还会有一个孙子。只是有一样,十五岁前,千万别让他近水。比如河边、池塘,尤其是茅坑。”
“一点不错。”老太太兴奋地叫了起来,“先生真是神算!不瞒你说,我们家的这位小天主,前年春上就是掉在茅坑里淹死的。”
临走前,他们如数付给了事先讲好的酬金。老太太死拖活拽,一定要额外送给我们一包赤豆、一小袋糯米。
我们离开了那户人家,走到了村子里。父亲问我愿不愿意抄近路,经由便通庵,翻过磨笄山回村,这样,我们说不定可
这才叼在嘴上,抖着腿,似乎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这瞎话怎么往下编?
父亲解完手回来,坐定了,喝了一口茶,就说出了一大堆谁也听不懂的话来。对于算命者来说,这些唬人的鬼话恐怕也是必不可少的吧。我相信,父亲的这些话,不仅我听不懂,在场的其他人也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并不在意这些胡话,而是在焦急地等待着父亲说出他的结论,或者说,作出最终的判决。而父亲的结论是:
“你们这户人家,什么都好。可有一样,不招小口。”
话音刚落,那个妇女情绪陡然变得有点激动。她吃惊地仰望着父亲,嘴唇微微颤抖。而她的婆婆,那个干瘪瘦小的老太太,则大腿一拍,长叹了一声:
“一点不错!”
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他用一种略不经意,却分明是不容置疑的口吻,对老太太道:
“孩子是前年没的呗?”
“一点不错。”老太太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跟着就哭了起来,“这小祖宗是前年春上走的。这个前世的冤家生得胖墩墩、白嘟嘟的,聪明乖觉,百伶百俐。自打他投胎到我们家,捧在手心里怕伤,含在嘴里又怕化,没成想……”
老太太伤心过度,很快就泣不成声了。那个干部模样的人,此时已经明显地转变了态度。他终于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递给父亲,陪着笑,谦恭地问道:
“先生是抽烟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