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吭气。
“四天?”
父亲还是没吭气。
我说:“那么,五天?”
父亲咬着嘴唇,把脸转向墙壁。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过身来,笑道:“差不多吧。不过,我出去这件事,你跟任何人都不要说。”
就在那次谈话后不久,有一天,父亲和我起了个大早,踏着满地的寒霜,来到了朱方镇,去公社的澡堂子洗澡。他先给我洗了头,然后帮我把浑身上下都擦洗干净,嘱咐我到隔壁的木椅上等他。他自己则趴在浴池宽宽的边沿上,让一个搓澡工替他搓背。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赤身裸体的样子。当他回到热气蒸腾的换衣间,在潮湿的地上寻找木拖时,我有些难为情,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父亲在身上盖了一条浴巾,唤来了修脚工替他剪了指甲,这才侧过身来问我:“过了年,你就十二岁了。假如爸爸要出去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能应付吗?”
我说我能应付。
“可你的个子刚够到灶台,怎么做饭呢?”
我说我可以站在小木凳上。
父亲是当天后半夜离开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天落着雪。我看见父亲在大港的渡口,上了一条下水船。他要去南通找一个叫徐新民的人。奇怪的是,在我的梦中,徐新民的长相竟然与照相馆的那个大胡子
“你知道做饭时该放多少米,该放多少水?”
我说,我可以将一把铜勺沉到饭锅里。如果水与铜勺的边沿齐平,就说明水是合适的。他又问我,每天晚上睡觉前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是什么,我回答说,看看灶膛里的明火有没有熄灭,特别要紧的,是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余烬掉在柴草上。最后,他问我,要是遇到什么自己应付不了的急事,那该怎么办?我说,大事找德正,小事找老福。父亲点点头,将随身带来的包袱打开,取出一件新做的卡其布裤子,一件藏青色的哔叽上装,让我换上。他说待会儿要带我去镇上的照相馆拍一张小照。
拍小照的大胡子,有点不太好打交道。从头到尾没给我们好脸色。就连父亲把手搭在我背上这样的小事他也要管。他阴沉着脸提醒父亲说,照相时最好不要勾肩搭背。我父亲虽说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这回立刻就火了。他索性把我抱起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让他照。大胡子最终让了步。
我们从红星照相馆出来,就拐进了附近的一家包子铺。父亲买了四个包子,他吃了一个,另外三个都留给我。在吃包子的时候,我问他这次出去要多久才回来,父亲想了想,眼睛看着别处说,他也拿不准。
我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