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无法解释的哀伤与愤懑。
难以想象,在回家的路上,李白骑着自行车稍稍走神。难以想象冯江这个家伙,在如此狭窄的两室户里,怎么玩弄这些赃物。一家七口人,半文盲的祖父祖母,凶,bao的父亲和苛刻的母亲,还有一个成天练肌肉的哥哥叫冯海,一个念小学的妹妹叫冯溪。水是如此之多,照冯江的说法,即使起夜都会在卫生间门口排队。在这个环境里他该怎么玩,他甚至连玩自己都很艰难。“我羡慕你,有自己的房间,居然还有院子。我愿意和你换一下。”冯江曾经这么对李白说,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爸死了就更好了,或者我全家死光也不错。”
傍晚,李白再次来到夜市,新潮内衣困扰着他,那明媚的穿蓝色牛仔衫的年轻女摊主照旧捧上一具惨白的断头维纳斯。有时她站在充气模特后面,从某个角度望过去,她的脸填补了空白。旁边一个更明媚的卖磁带的中年女摊主拽了拽她,指指李白。牛仔衫笑了起来:“又是他。”中年女子则朝李白招手,问道:“你是喜欢内衣还是喜欢她?”
这些劲浪的青年个体户,往往时髦、有钱、不受管束,没有国营单位的小干部在规训她们的言行举止、思想品德,她们持有的自由就是冯江期待全家死光的那种解脱。牛仔衫走了过来,她娇小而成熟,大波浪头,圆脸,领子立在两腮,使脸型变得瘦削。李白慌了,跨上自行车,低头察看前轮,仿佛那儿出了一点问题导致他无法立即逃走。事实上前轮好好的。牛仔衫叉腰而立,鼓着嘴,似笑非笑,迫使他抬起头来。一瞬间,他简直以为她也会说出那句话,“来!摸把卵!”幸好没有。下一个瞬间他认为结识一位陌生的大姐姐也很不错,他已经厌倦了生命中全是知根知底的人,终于可以尽情撒谎了。
“你是不是叫李白?”牛仔衫问。
“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叔叔李国兴的女朋友。”她补充说,“以前的女朋友。
李白惨叫一声,用力踩下脚踏板,几乎是撞开了她,遁入黑夜与人群中。小城啊小城,他在心里反复哀叹,熟人遍地。另外李国兴这个浪荡子,结识的女人未免太多——但愿他没有将“摸一把”的巫术介绍给她们。
18
次年夏天,一名女失主带着居委会干部、新村里的闲人,浩浩荡荡数十人,来到冯府。那是酷热难当的下午,冯江游泳归来,正在卫生间冲澡,李白与冯爷爷在楼道里赤膊下象棋,冯虎赤膊睡午觉,冯海仅穿一条三角裤在阳台上用温热的自来水擦拭着肌肉,仿佛擦拭一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