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落雪,细如雨丝,缓缓斜飘着,如极轻极轻旋律放慢。九九四年底,先生独自来到阔别近五十年故里,来信说桐乡上车时,雨雪霏霏,他混在人堆里偷听久违乡音。去年纽约人过来拍摄,也是忽然有雪,庭院顷刻素白——“他写雪!写得多好!”先生曾几次极口赞美鲁迅《在酒楼上》——那天他依从们,西服礼帽穿穿好,拄着手杖,由扶他在雪中花园走圈。日后在纽约看那段影像,是与先生末次散步,不到五分钟。
下雪,晚晴小筑庭院。
四点,护士进来给他嘴戴上吸痰器。回程航班是在六点。车候在楼下。小代提醒必须去机场。下楼进车,小代电话追来,说先生寻继续讲话。迟疑,举着手机。残忍其实不必动用狠心,只临时念:要小代去问先生想说什。不多时,回音来:先生说,“要谈纲领性问题,没有纲领,无法生活”。
后来小代证实残忍推测:先生随即昏睡,醒来就忘他纲领。若在侧,他会说下去。这是十二月日,与木心最后次交谈。几天后他被推进重症病房,开始全时昏迷。
***
,悠悠地说:
“《红楼梦》……大有深意。”
“你记得《红楼梦》吗?”
“记得。”他望着天花板。“上帝弄错……不是写这种类型。”
“你写是什类型?”
十月中到十二月中,记忆纷乱。穿梭于种种忙碌,在不同地点和事务间,猛然看见桐乡:十号病房,时间漫长而凝滞。不在日子,孩子们日日夜夜环侍在侧。先生不再醒来,肾衰竭开始。十二月五日置入二楼重症病房后,生命靠输液维持。为免感染,探视时间缩短为每天午后半小时。众人不散,轮值某位就睡在长椅上,预备随时听取危急报告。十二月六日,先生心律和血压度急骤下降,经短暂抢救,数据恢复,之后,呼吸完全依靠机器。月初在时,位杭州呼吸科资深大夫亲来会诊,结论几乎同样,但陈述更为严密周详。多久?追问,心里仍是并不诚实希望,希望先生竟能睡到春天,某日,恍然睁眼……“你要回答这困
“……已经写出来。”
这是可以抓住话题。探头凑近他,如行逼供:“你记得你写过什!?”
“记得……”
“《明天不散步》《哥伦比亚倒影》,记不记得?”狠狠地问。他目光移开,看向东墙,嗓音微颤,趋于尖细:
“……写得好……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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