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由于独撑门户,奶奶的性情有几分焦躁,对雪莉的管束有时过分严厉。
“她会拿赶羊的鞭子抽我。”奶奶的羊鞭是一条几节扎成的软鞭,抽动起来带着声响,带来羊羔和雪莉身体战栗的感觉。此外的惩罚还包括用手指关节敲头、皮带抽打之类。
奶奶的严厉是要雪莉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自己也就完成了任务,不然留在村子里看不到前途。但雪莉觉得,有时奶奶根本缺乏道理。譬如她忘了放钱的地方,以为是雪莉拿了,“就打我一顿”,过后又找着了。晚上雪莉在炕上抄写老师布置的卷子,奶奶以为是她抄袭别人,也会责备两句,六十二岁的奶奶,看去要苍老许多,缘于每日曝露于田野的风霜。一条腿看上去似乎有些瘸,努力维持正常的步态。雪莉对奶奶的坏脾气有意见,但并不记怨。前一天是雪莉的生日,得到了五块钱,她还了一块债务,买了一本作业本,
。雪莉长大之后如果不能考上大学,也只能像姑姑家的表哥表姐一样,远赴新疆或者青海打工。“我不想打工。”雪莉确切地说。
像移民村里大部分的人一样,雪莉和奶奶的户口一直没有转过来,理论上说她们还是老家的人,虽然祖孙相依,却无法享有本地的低保和其它福利。
即使是一件救济贫困户的衣裳,前一阵雪莉得到了,也被村主任收了回去,奶奶知道后去村委拿了回来,终究还是被村主任再次来家拿走。
走出小院,仍旧是这里的外人。这或许是雪莉怀念老家的真正原因。
祖孙
雪莉房间有一张爸爸的照片,站在一座寥落的假山前,神情严肃。没有任何母亲的痕迹。
提到母亲,石雪莉说是“死了,很小的时候去世了”。
后来知道,妈妈在雪莉两岁时出走了。雪莉的逻辑是“她从没管过我,当作她死了”。至于父亲,虽然雪莉确定地说是死于公路上一辆奔驰的大货,奶奶甚至说是埋在荒滩上,学校的老师却透露,父亲其实是坐牢了,刑期很重,祖孙说他死亡是出于忌讳,“家里有人坐牢,会受人歧视”。
爷爷不到五十岁时患胃癌去世了,雪莉当时还未出生。爷爷是个手巧的人,家里一口做工精细、带着雕花和层层叠叠抽屉的木橱,还点缀两片修长兰叶,开口向上,便于奶奶在炕上放东西,另有雪莉房里的床头柜,都是爷爷做的。像爷爷的性格那样,有一种内向的美,和奶奶或许互为弥补。自从爷爷去世,奶奶的生活全然改变,以后又遭遇了儿子的变故。
“我是个世界上最命苦的人。”她语气平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