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子,然后就坐下来给我们讲了一段故事。这段故事就是我妈的《如愿》里边的一段,奶奶去做工,将小孩子留在房间里边……后来着火了,就是这么一个故事。我当时印象很深刻,因为我觉得突然之间母亲给我们讲了个故事,没什么来由的。我妈妈的写作在我们生活当中还是有占位的,还是占去了很多的注意力的。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妈还给我们讲个故事,就是《逝去的夜》。《逝去的夜》是母亲写孤儿院的小说。这时候可能她已经写好了,写得挺满意,因为她的讲述很完整。讲完之后,记得我姐姐哭了,我姐姐是个很会哭的人,我也觉得蛮凄惨的,很压抑的一个故事。我妈经常会把她正在写或者完成了的一些东西讲出来,她会讲的。
张新颖:她讲的时候其实你们不知道是她写的?
王安忆:也知道也不知道,但是会觉得是个修饰过的东西,是个故事,并不是真实的事情。我还有一个印象就是小时候跟我母亲到作家协会去,有一个人,好像就是吴强,我妈妈就和吴强谈小说,谈《阿舒》,或者《第二步》,反正是一个叫“阿舒”的姑娘,谈到一些细节,我在旁边听。你要说我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就是我会对这些细节记忆清楚,我觉得作家可能都是记忆力好得要命的人,我至今记得很清楚她和吴强在谈她的写作,吴强显然在指导我母亲,谈得很具体,有一些场景,我记得就是谈“阿舒”。这印象很鲜明,尽管不怎么连贯,小时候的印象都是很片断的。
张新颖:对,一定不完整。
王安忆:都是非常片断的东西。记得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妈妈带我去看一个人。那时候,弟弟还没生出来,我就算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妈妈常常带我在身边。大年初一的早上,这个印象非常深刻,非常压抑的印象,那人还没起来,太阳已经老高了,我们都出来玩了,他还躺在床上,而且好像很苦恼的样子。我妈妈去看他,他呢也并没有高兴的表现,就爬起来坐在床沿。哎呀,我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又苦闷又颓废,一个老人,他看到我,从盘子里面抓了几颗糖塞在我的口袋里,我觉得很高兴,因为我妈妈通常只是给我们两颗糖,他给了我三颗,我觉得非常富足。于是,这老人不开心的样子,就进入记忆。而我妈妈又不愿和我讨论这次造访,甚至不许我说我们到过他家,好像他当时有什么问题,再加上得了三颗糖的欣喜,印象非常混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