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就是这个时期,在文工团里,我妈妈是团员,我爸爸是导演,还是什么主任,反正他衔头一大堆,真的,我不是很了解我父亲这段历史,总之他在那边挺辉煌的,一直到“反右”,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尽管如此,我爸爸还认为他人生最有价值的两件事,一是g,m,二是艺术。我是一九九一年的时候第一次到新加坡,我们上海这辈人,我是第一个到新加坡去的,然后我的婶婶、姑妈就带我去祭祖,去上坟,我看到这墓碑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当然,把我的名字刻错了,在他们脑子里面我们这一支是很重要的,我就是坟里人的后代。然后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堂哥、堂姐,原先很渺茫的一个亲缘就这样到了眼前。然后他们还说奶奶——我从来没见过她,他们说奶奶特别喜欢看你们小时候的照片,一天到晚指着照片说这是谁这是谁,我的哥哥对我叙述这些情景,以及她去世的情景,那景象令人难过。对自己身世的了解好像就从那时候开始了,这好像蛮惨痛的。
张新颖:你写《伤心太平洋》和这个有关系么?
王安忆:对,有关系,所有的材料都来自那边,可以这么说。
张新颖:这个作品写得也有点儿模
着我的曾祖母,当时我祖父大约八九岁,像我祖父母的历史很糊涂,谁也搞不清楚,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那都是一些没有历史意识的人,有些像初民,闽南那地方开发得晚。
张新颖:所以你写《纪实与虚构》就没有写父亲这一脉……
王安忆:哎,完全拉掉了。
张新颖:你只追究你母亲的历史。你父亲回来读书——其实没有读吧?
王安忆:抗日战争嘛。他也是不了解情况,他来读剧专。等他从海上漂到上海,剧专已经关门了,这我知道,他就在上海流浪吧。这个时候他还靠家里接济,全部生活费靠我祖父邮寄,一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这就是我爸爸进步的成本吧!战争爆发后,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邮路断了,我爸爸就没有接济了,没有接济怎么办,结果他的那些老师就介绍他去苏北根据地。
张新颖:他的老师?
王安忆:他的老师其实都是地下党,最早的时候戏剧文学全都是g,m的产物。那么就去了苏北根据地。他也蛮惨的,每次精兵简政总是简到他,可能如我父亲这样的来历总不是最可靠的g,m力量吧,他被“简”回来,回到上海漂泊一段,然后再接上关系跑到根据地去。
张新颖:那你父母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王安忆:就在这个时期认识的。
张新颖:苏北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