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颖:他一开始那个地方算客家吗?
王安忆
糊。
王安忆:因为材料有限,材料实在很有限,但情绪却格外饱满,来自新加坡之行,第一次去新加坡的感受真的是伤心。去上坟,看着我爷爷奶奶碑上的照片,我觉得他们过得不开心,不幸的表情。在热带,人会很焦躁,所有的苦痛都会变得很尖锐,炎热、生计、儿子不肖,然后日本人入侵、沦陷、种族矛盾,这个国家真是苦难重重,所以别人都骂李光耀,我就觉得李光耀伟大,很多人不喜欢李光耀,觉得他专权,铁腕,你想生存危机这么严重,他怎么能不紧张,别的少说,首先要保住生命,保住生存。
张新颖:我看到你对新加坡有一个说法很有意思,你说这个国家是按照理性设计出来的。
王安忆:有一个小说叫《一家之主》。
张新颖:呃,我明白了。
王安忆:我觉得新加坡的繁荣与发展是以一种丧失为代价的,就是诗意的性格——它以丧失诗意为代价,这么小一个地方,处境那么复杂,它必须要理性,不理性没办法。这地方我觉得很悲壮的,你想,中国的华侨尤其往南洋这边去的那么多,财富积累起来了,政治上却没有地位,都是土著统治。只有一个地方是华人掌握了政权,就是新加坡。所有的东南亚地方,菲律宾也好,马来西亚也好,华人都是很有钱的人,可是都没有地位的,就是因为中国人不关心政治。但是李光耀这样的政治家,是和我爸爸这类人天生有抵触的,我爸爸这类人肯定不可能在那种严格的秩序下存身,所以我爸爸是一定要跑出来的,他不跑回中国,也会钻进丛林参加**党,别无出路。我那些表哥讲话也很随便,他说你爸爸要在新加坡的话,老早就被李光耀枪毙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李光耀了不起。我的背景很复杂哦,只是在我的身上没什么体现,因为它不可能同时地集中地展现。我的大表哥喝醉了酒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也觉得有一定道理,大表哥说你妈妈血统比你爸爸高贵,因为你妈妈是浙江绍兴那边的人,你爸爸是福建那边的人,从人种学上讲,浙江文明的历史长。
张新颖:你不是追究你妈妈的血统追究到少数民族吗?
王安忆:这是瞎追究,想象和虚构的。中国的人口南北的迁徙特别多,怎么可能期待一个种族姓氏保持不变?
张新颖:你用力追究你妈妈的血统,可是我觉得,你父亲的血统里面可能有很多很有意思的东西。
王安忆:我父亲这个血统呢不像我妈妈这边进入文明史比较早,记载就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