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颖:对,是西方的一个小说传统。
王安忆:我感觉,还有一个,就是西方小说比我们的资源多,它有戏剧的资源,有诗的资源,还有思想哲学的资源,我觉得它那个资源好像饱满一点。
张新颖:但是如果我们重新看我们的传统的话,也可以看到一些东西,比如说台湾的张大春,他谈那个小说,谈我们那个传统的小说,他说到《庄子》,《庄子》就是小说嘛。
王安忆:它里边有几篇像小说。
张新颖:如果你这样说就错了,为什么?你说它有
张新颖:古代的人也以为他的那个时代不好,也是比他古的古代好——再回来谈“看”,我注意到你在看的时候,在看了以后,很愿意把看到的这些东西记下来,写成散文。
王安忆:其实我散文写得不多的,我的出国经验,写成的东西大概只有看到的百分之一,非常之少,其实我在国外碰到古怪的事情可多了,我有的时候看到有些作者在国外问个路啊什么的都写成文章,很觉惊讶,而我似乎不容易发现其中有什么意义。我觉得好像找不到太多的意义。
张新颖:那么你写的这些散文,是不是其实你没把它怎么当回事?
王安忆:我是不大重视它的。其实我写散文大部分是还债的,人家向我约稿我就去写,好的材料是要用到小说里;还有一个方面,我从根本上不是很尊敬散文这种形式,我觉得是小道和偏道,和创作力无关。
张新颖:但是,比如说,那你肯定是不同意了,如果那种很尊敬散文的人,把《乌托邦诗篇》也看成散文呢?
王安忆:可事实上它不是散文。
张新颖:有什么理由呢?
王安忆:第一个它一定是虚构的,这是我自己的观念,它是被虚构的东西。还有一个,散文我觉得它不一定要有一个结尾,我觉得小说是一定要有结尾的,散文是不需要有结尾的。我就想散文是可以没有意义的,小说不可以没有意义。
张新颖:这个观念正好是和我们古人的观念相反。古人他就是把文章看得很重嘛,文章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而小说肯定是小道啦,小说就是随便说说,道听途说,东家长西家短。我们到了二十世纪以后,正好又把这个观念给它颠倒过来了。在我们的这个二十世纪的文学里面,一定是小说是最重要的。
王安忆:所以我们现在一定要纠偏的,就是小说的概念,我们现在中国人很喜欢讲我们中国小说的传统,《红楼梦》啊什么的,其实我觉得我们现代小说,是从“五四”以后的小说过来的,“五四”小说的概念是西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