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觉得果然很对。有一次我给李章讲解怎么叠衣服,这个事情要是讲起来是复杂的,首先我就解释这个服装的结构,延伸到人体的结构,解释到后来我就发现,西式的服装结构马上就涉及解剖学了,简直是科学之光了。你不要小看这些劳动人民,对他们这种智慧我蛮欣赏的。
张新颖:有一些东西你要看出来,你要看懂,就有一个前提,要放弃,就是要把自己放得比较低,才能看出来,有的时候把自己放得比较高就看不到了,也看不懂了。从这个角度讲,有的时候我就会觉得知识分子常常把自己放到一个高的位置上,反倒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王安忆:就是“五四”以后的作者的问题。
张新颖:“五四”以后的作家,我觉得这个很明显,他们当然是看世界了,但他看到的是什么呢?他看到的是他自己。他其实没看到那个世界,看到他自己的理论预设了,一个价值预设。因为他戴着一副有色眼镜,一个价值评判的东西,就是凭着这个就把自己放得比较高。
王安忆:我觉得一个是高度,还有一个就是说有的时候还是要谦虚一下。我现在回想起来我插队落户的地方,我上次不是说我挺痛恨那里的嘛,早知道我会有今天噢,那我一定会好好地看它,我肯定会怀着比较从容的心情去看它,当时其实很多事情是很不公平的,后来证明是很不公平的,但这个对不公平的愤怒就把我这段时间全都扭曲掉了,你现在不可能再回过头去重新看了。
张新颖:这个是很正常的,那个年龄,处在那种境遇里面。
王安忆:上次我在某一个报纸上看到,有一个水利专家分析安徽的河流,淮河,我觉得他讲的每一点都和我看到的事实是一样的,当时我就特别懊恼,我如果是多点心情去看看周围的我的地理环境,那我会掌握这么多的东西。我那时候在农村,特别苦闷,我妈就说,你要珍惜你现在的经验,你要写日记,要把你看到的东西都写下来,我不听我妈妈的,其实我妈妈当时也并非对我的未来有什么期望,她只是希望我心情好一点,现在是有点后悔了,有点懊恼。当时心情真是很坏,都想不到看别人,都很厌烦,我都觉得他们讲的那些话无聊得要命,什么也不想听。
张新颖:可能现在的人也是这样,特别是现在的年轻的人,听他们年轻的人说话,看他们写的东西,都是我、我、我,就是没有一个“我”之外的世界,我之外的世界是进入不了这个“我”的视野,就是说缺乏基本的对“我”之外的世界的一个兴趣。
王安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