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老又病,但是他还认得出我来,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很兴奋,说了很多很多话,其中就有一句话是说:我是一个大骗子。他就说我这个人就是个大骗子。但是他又说,王安忆你要记得啊,我是一个可爱的大骗子。他依然很风流。后来我就觉得,想象这事,小说这事,就是个“大骗子”,但是你要能把这个谎说圆了,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你在想象里能做那么多事情,所以我觉得我的劳动的乐趣其实是可以传达的。老先生那个时候身体不好,我们走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像舞台上的一个场景,日本不是有个玄关么,玄关不是有个木台么,我们换了鞋就下来了,下面还有一段路。我们走到门口,他扶一个助步器,就站在玄关上,我们刚一走他就喊:王安忆!我们就回过头来,他就说:我要去中国找你!我要和你一块儿去西湖。然后他旁边的女秘书就说:所以你要学汉语啊,不然你怎么能和王安忆单独去西湖呢?呵呵。最后,他就说:王安忆啊,我一定要活着等你再回来。老头就是很滥情啊,很滥情的,但是也有点叫人伤心。没几年他就去世了。他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长得又很漂亮,招女人喜欢,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到了晚年时候总归是比较凄凉的。他说我们都是大骗子是有道理的,其实我们写的都是不真实的东西,就等于是另外造一个世界。
张新颖:写作能够带来一种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快乐。这可真是巨大的快乐了。说到人到老年,他们的创作,其实你会发现,有一些人他们的创作,很早就会达到一个高潮,然后慢慢就不行了;但是有些人到了晚年就会不一样,你看汪曾祺,他年轻的时候写小说,其实写得不太好的,西南联大的时候他也写一些小说什么的,真正好的还是晚年的东西,到晚年勃发了出来。
王安忆:但是我觉得到晚年才爆发出来总是可惜的。因为到了晚年精力体力都不行了,所以我们这一代还是庆幸的,在壮年的时候能够自由自在地写作。我发现写作这个东西体力真是很要紧,体力不好真不行。我觉得好的小说家看都能看出来,像迟子建就是这样。我发现写得好的人都是蛮壮的,就好像食量比较大,精力旺盛,元气充沛,看就能看得出来。
张新颖:写出来也比较饱满。
王安忆:我发现太过纤细的人就不行,写诗的话大概是可以的。写小说必须是特别健康。上次讲课我就说我的小说是曲,其实从更大的范围来讲,所有的小说都是曲,所以人要俗一点。
张新颖:和日常生活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