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我跟刘恒的交往也蛮有历史的,他是我最早一篇成人小说的编辑,《北京文学》的编辑,那时候,他还不叫刘恒,叫刘冠军。我写《雨,沙沙沙》,他删掉我一些东西,哎呀,我感到很不满意。他还给我写了封信,意思是你要谦虚。后来写《大哉赵子谦》,一篇短篇小说,也是他责编,当时我们在北京开一个发奖会之类的,他要求我留下来做些修改,就把我安排到北影厂的招待所住了几天。那时他还没怎么写东西,后来写了,写得蛮好的。有一篇叫《黑的血》,写一个监狱放出来的青年,有点写得和别人不一样,那青年的狱友从监狱逃出来,躲到
这些写得很好的。我觉得他的短篇真的是篇篇都好。他的中篇和长篇也不是说不好,就不如他的短篇。
张新颖:他这个人应该是写短篇的。
王安忆:中国人的长篇吧,缺乏形式。中国人的长篇就是说书人,今天说,明天说,可以无限量地说下去,没有一个完整的结构。我有一次就对他说,庆邦,你的重点应该在短篇,而且短篇一定要靠量取胜的,一篇两篇不行,一定要一大批,像契诃夫那样子。庆邦的短篇,叫我是没这个能耐,能够连续不断地写出这么多。
张新颖:他确实是量很大。
王安忆:质一点都没有下降。
张新颖:你讲刘庆邦小说的时候,我就想到你的小说《姊妹行》,我很喜欢那个。特别是这个女孩子回来以后,又出去找她的伙伴,那种性格,百折不回的求生的意志,真是有力量。
王安忆:对啊,我搞不懂,为什么评《发廊情话》,肯定是《姊妹行》写得好呀。当时我在山东临朐妇联,她们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最被打动的,就是这一笔。如果这个女孩子回去以后没有去找她的伙伴,我就不会写了。就这一笔,我觉得这个女孩子特别有性格,性格一下子就出来了。
张新颖:小说的前面很正常,大家都可以写出来的,但是一般的人写到她自己解救出来以后就差不多了,后面就写不出来。其实好戏才开始,那我觉得你好就好在从这儿开始,然后一步一步地,越来越好,这个力量就写出来了。好多小说没有力量。
王安忆:这种好故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小说就要写不平凡的事情,我们写小说的人都是要找不平凡的事情。不平凡的事情很少,很难找到。现在的小说最后都是一个平凡的结局,使我不满足,人们都要写平凡的事情,平凡的事情有合理性,合乎现实,但反映现实不是小说的目的。
张新颖:谈谈你跟刘恒的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