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中篇写一个小姐要金盆洗手,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来,她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物质上,人事上,社会关系上。可是,真的要回到这个生活,她也感到这个生活的种种压迫。她有一个场景写得蛮有意思,有一天晚上忽然看到街灯,她突然会想到南方的街灯,那时候她们有着一些真实的快乐。
张新颖:我还看到你写文章推荐于田儿的小说。
王安忆:她是戏剧学院戏文系的。那时候在淮海中路有一个小书店,一介书屋,一介书屋的女老板是段祺瑞的后代,老三届。她的书店办得很有品位,书店非常非常小,但她对书的选择很严格,全都是文史哲的。她在门口放了一块黑板,把《读书》上一些文章抄在上面。她这个人是读书很有品位的,和她家的背景也有关系,外语也很好,看原版书的。现在这个书店倒闭了。
张新颖:这种书店肯定会倒闭,在那种地段,它的租金肯定很贵,卖书的力量不足以支持。
王安忆:开这样的书店只能是有钱人家的消遣,可他们家已经没落了。我和她认识也挺有意思,我经常去她那儿看书,她就和我招呼,你是王安忆吗?我说,是。于田儿也会经常去买书,她们也认识。这书店有些沙龙的意思,挺古典的。这时,于田儿写了三篇小说,自己打印成一个小册子,自己发,有一本就发到了一介书屋。一介书屋又给我看,我一看,真的写得很好。然后我就介绍给《上海文学》,他们要了两篇,另外一篇我给了另一个刊物。她写的是山东老根据地的故事,这里有一种特别难得的东西,就是他者的书写。后来,她又写了些时尚的生活,这种东西不用推荐,肯定发表的。
张新颖:其实时代的力量很大,很容易被它左右。
王安忆:还有就是金山的薛舒,我现在很注意。对这种人的心情吧,真是觉得朝不保夕的。就怕他们又和同时代的人一模一样了。
张新颖:你说的担惊受怕,我也有这样的体会,但是我没有你那么大的胸怀。我读到一个小说,开头看很好的时候,就开始担心,结果一定不要写成什么样,一定不要怎么样。
王安忆:于田儿她这三篇是一个非常好的起点。她是来自四川的孩子,四川有一个干休所,她就去听那些打麻将的人讲故事,都是山东的老兵。她把他们的话记录下来,记录下来以后写成小说。我觉得,这里面体现出一种能力,描写客观的能力。她在后记中写道,她回到干休所去,念给他们听,一开始大家还是打麻将的打麻将,念了一小段,大家就把麻将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