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挑选了十四个人。
张新颖:她们跟你们谈吗?
王安忆:她们很愿意谈,但是你千万要注意,谈出的东西都是经过粉饰的,简直没有一句真话。你要会听,你要特别会听她们说话。于是你就能看出她们价值观和你是那么不同,真的是非常非常有趣。她们价值观和你完全不同,你以为你是正面的,你以为你是社会的主流你就是合理的,她们可不这么认为。有一个女孩已经是“二进宫”,两次被劳教了,可是,她却说假如不是如此,那我的生活也就和一般的女孩子一样,结个婚啊,生个孩子啊。所以她对你的人生是批评的,你很平凡,很平庸,没什么意思。而对自己的,还是满意的,虽然遭受了挫折,但这不过是代价,终还是使她避免了和你一样的普通的人生。在白茅岭这地方,千万不要以为她们有什么忏悔之心,她们不过是在体验她们人生的一部分经历。她们本质上就和我们不一样。事实上,持我们这种想法的人只是社会上一部分的人,不是全部的,我们只能代表我们自己。她们真的令我惊讶。在那么一个境地,皖南非常偏僻,没有充分的自由,几乎完全看不见异性,可她们会冒着很大的风险,这风险就是违反纪律而延长劳教期,她们躲在被窝里面修眉毛,擦指甲油。你就简直不知道她的生活热情从哪里来的。我觉得她们是人群里的异数。你还会看见一个有趣的情形,就是在她们的群体里,也有着阶级差异,是以本人的才智、能力,甚至品行来划分,她们自有标准。不过就今天来说,卖*的情况应该比当年复杂得多,我是十多年前采访的。如今白茅岭的女劳教大队已经迁回上海了。
张新颖:今天可能也不抓了吧,至少不像十多年前那么严厉。
王安忆:妙妙虽然没有堕落到社会的负面,但她也将自己的人生毁坏得差不多了。《歌星日本来》里的那个歌星比较要合法化,她是有事业心的,要向社会挣一个地位的,但那股子蛮劲却也差不多。从某些程度上说,她们都有些动物性,如同母兽一样。《歌星日本来》的素材又回到我们团了,是“后文工团”故事吧。在那种意识形态背景下建制起来的团体,到了自由经济时代,命运可想而知。
张新颖:但是《歌星日本来》,后来你的集子很少选这个东西,你觉得不太满意?
王安忆:不是我不选,是别人不选。作品集往往是在被动的情况下出的,我本意是不喜欢重复出书,可是盛情难却。选集里通常没有这一篇,他们可能是忘了,或者根本注意不到,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