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杏花村》,在山西山村里,一个青年用纯粹的北京话朗诵新诗,真是有启蒙的意思,也有传奇的意思。这种景象是对那个时代的一种描摹。我们庄,有一个蚌埠医疗队。它下放到农村,不仅是带来医疗,还带来知识和生活方式,从某种程度说,它改变了我们庄的气质。
张新颖:你的中篇里面还有一部《伤心太平洋》。《纪实与虚构》想象性地追溯了母亲这一脉的来历,《伤心太平洋》则是追溯父亲的经历,但风格非常不同,相对于小说的“无中生有”而言,它似乎是实写的;相对于小说的情节叙述而言,它又是弥漫的抒情的。
王安忆:《伤心太平洋》是紧接《纪实与虚构》之后的一个中篇。我的小说里有几处意外之笔。一处意外是《伤心太平洋》,一处是《乌托邦诗篇》,没有一个完整故事,完全是抒情性的。
张新颖:而且感情比较强烈,很充沛。
王安忆:但不是故事的性质,材料有限。
张新颖:你那个充沛的感情就可以把它支撑起来。像《乌托邦诗篇》,有人可能会觉得这个故事很空洞,什么都没写,其实内容是很多的。
王安忆:似乎是自愿地放弃虚构故事的武器,不愿意让具体的情节细节来分配感情,或者说隐匿感情,感情几乎是裸着的,脱去了日常生活的外壳,与我一贯的小说观不太一样。还有《一家之主》,也属这类,但篇幅比较小,就一万多字。在我的写作中,还有一种例外就是我听来的一个故事,比如《天仙配》《姊妹行》。这种故事先天就很好,关键是怎么把它处理得当,千万别糟蹋了。这两个故事都是我听过好久以后才写的,我都不敢写,怕把它们写坏了。《姊妹行》的故事本身特别完整,你只要自己加过程。《天仙配》的结尾很费周折,这个事情怎么收住。这两个故事我都特别小心翼翼地对待,怕伤害它们。很少碰到这么好的运气。比较多的情况都是和自己经验有一定关系,然后再生出情节,结构故事。情形很复杂。
张新颖:目前的阶段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平稳的阶段,蛮顺当,蛮平稳的。
王安忆:对。比较清楚到底要什么,不是东撞西撞,瞎猫撞死老鼠,比较有自觉。但是还会有不期然的情形发生。现在回过头去看很多作品,觉得写得不够好,很想重写一遍,但事实上不可能,因为没有写作的欲望。现在的认识和那时不一样了,感情状态也不一样了,有时会惊异:这有什么可写的?居然还写这么多。那时候想得少,精力却充沛,恨不能将生活一网打尽,全部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