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不是有很大影响。因为我觉得现在的批评很可分析。有一些把你当作社会学的采样来看,他从社会学的意义上来批评我怎么样对怎么样不对。还有是从现代不现代的标准来批评我。我能理解,批评者面对的是一个文本的世界,我们的写作就是给他们作材料,佐证或者阐发他们的思想成果。而我们的写作一旦实现于社会,公之于众,便是客观存在,他们有权利使用它们。但是,当然,我还是期待能听到贴近我初衷的评介,我的台湾出版商,我们合作了十来年,彼此了解,他看《桃之夭夭》,说最精彩的一笔是,到最后你都没有说出她的父亲是谁。这话很有道理的,她的父亲是谁是不重要的事。迟子建看《姊妹行》,她说看到最后,分田找到水,问水走不走,水把孩子一扔就说走,她说我看到这里都惊呆了。其实我真是当脑子里有了这个动作时才觉得可以坐下来写了。写作的人往往心有灵犀。
张新颖:《姊妹行》的叙述,前面很有耐心地写点点滴滴、细枝末节、来龙去脉,一字一句,不厌其详,不嫌其烦。可是,写到最后,简洁来了,而且简洁得令人震动,就是那个把小孩往地上一放,站起来就走的那几句,要说惊心动魄,也不过分。有了前面的细密坚实做铺垫,简洁干脆的文笔的力量就一下子出来了;那种不屈不挠的求生意志的力量也就出来了。这种不屈不挠的求生意志,平时淹在人海里看不出来,可正是这样的看不出来却蕴含着不可思议力量的东西,做成了广阔的生活世界的底子。所以我也很喜欢这篇东西。
王安
入书写。现在挑剔多了。也不晓得写到什么时候就会不想写了,或者再也写不出来了。
张新颖:大概不会吧。
王安忆:不晓得。但我一定会见好就收,绝对不能像有些人那样写不出来硬写。那是很不好的。
张新颖:这个很难判断。
王安忆:自己心里有数的。我跟你说,没有一个作家不清楚的,是作家都知道。你看有些作家特别在乎别人的评论,然后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护,解释自己的作品,心里都很清楚的。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实力,又使出了多少,实现了多少。一部作品写出来,任凭别人怎么说,真知道好坏的就是作家自己,没有例外的。除非是特别愚顽的人。
张新颖:对你的批评意见其实也蛮多的。
王安忆:没批评到点子上就和没表扬到点子上一样的。
张新颖:所以你其实不太在意的?
王安忆:不太在意。
张新颖:对你不是有很大影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