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书评》上的《写作机器》(WritingMachine),几乎“一站式”呈现了麦卡锡对几个重大小说、哲学概念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则滋养着他的所有创作。其中最首当其冲的三个概念是“现实主义”(Realism)、“现实”(Reality)和“实在”(TheReal)。如果我在接下去的三五句话中,没有一劳永逸地道破这三样东西的所有玄机,那就说明我像张无忌学太极功夫,忘得越狠离悟道越近,方向还是对的(这一段学习麦卡锡的过程中,只觉得曾经对这些事情所知的一二也全都变得经不起推敲了)。那篇《写作机器》开篇是引了一段J.G.巴拉德1973年给名著《撞车》(Crash)写的引言,最后落到一个重点句上:“虚构已经在那里了;小说家的任务是发明现实。”这个后现代的共识在今天互联网人人生产内容的时代自然更觉真切;现实不在他处,现实是我们创造的东西。但“现实主义”是另一回事。麦卡锡在讨论这个词的时候一般用它来攻击那些对现代主义创见无动于衷的“天真现实主义者”;罗兰·巴特说,所有文学都从根本上是现实主义的,所以在这个意义上麦卡锡自然不认同先锋与现实主义的对立,他说那些所谓怪里怪气的实验文学其实更贴近我们的日常感受:因为后者也就是这样被切割、撕扯和打乱的。
最后要多看两眼麦卡锡时常提到的这个“实在”。它原本是个心理分析学派的用语,题目中的“写作机器”就是弗洛伊德发明的一个装置,用来比喻我们潜意识—生命短暂,我就拿主意不照着弗洛伊德再造一回这个机器了—他想说的是:我们的精神生活像水母一样,只是最初那一下刺激振荡出的涟漪,而那一下最初的刺激,是麦卡锡很喜欢提的一个词,叫“创伤”(Trauma)。同一篇文章中,麦卡锡引了另外一个例子表明“创伤”和“实在”的关系,取自法国作家、人类学家米歇尔·莱里斯(MichelLeiris)的一篇文章,叫作《把文学想象成斗牛》(LiteratureConsideredasaBull-fight)。他请读者在头脑中想象一场斗牛表演,但把牛省去,因为你把危险从中去除了,那么斗牛士的那些招式和身姿再潇洒,也失去了意义。所以,公牛锋利的角尖—可以让这场表演瞬时崩塌的“事件”—就是文学。而写作和人生(在此类讨论中,这两件事往往是重合的)就蕴藏在那个“事件”的悬置之中。之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