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过的家庭那么不同,那是一种上流与平凡的混合体,有时候他会这么想,但是其中的上流从未被平凡所玷污,而平凡也从未被上流所影响。父母那种优雅的、掌控得当的英国风度与孩子们无法无天的倾向并行不悖,但哪个阵营似乎都没有憎恶对方,一种平和宁静的氛围似乎永远在家中盘旋,就连最小的两个女儿在客厅大吵大闹时也一样。快照一:高挑纤瘦、颇具贵族气质的罗森布鲁姆夫人,身着她去萨克斯第五大道精品百货店的办公室时穿的香奈儿或者迪奥套装,耐心地和大女儿贝拉讲避孕的事情,而来到美国后便成为“垮掉一代”的贝拉一边耐心听她母亲讲话,一边整理她的黑色高翻领毛衣,描上黑色的眼线,慢慢把自己画成了一只浣熊。快照二:身材矮小、面容憔悴、围着丝绸领巾、留着山羊胡的罗森布鲁姆先生,和她最小的女儿莱斯利在讨论字写得好有什么好处,而那个瘦小的九岁姑娘膝盖上结着血痂,裙子的口袋里睡着一只名叫鲁道夫的宠物仓鼠。这就是罗森布鲁姆家的氛围,或者说是它倏忽显现的一两个瞬间,每当弗格森想到这家人一起经历的苦难,每当他想到失去一切之后,不得不跑到世界的一端从头开始,然后又跑到世界的另一端再次从头开始是一种什么情形,他就怀疑自己是否见过比他们更勇敢、更坚韧的家庭。这也是他们家的氛围:我们活着呢,从现在开始,就是活着和让人活着,愿诸神背弃我们,永远不再掺和我们的事情。
罗森布鲁姆先生身上有太多值得学习的东西了,弗格森这样认定,而且因为达娜这位六十六岁的父亲已经不再工作,大多数日子都待在家里读书、抽烟,弗格森开始时不时地过来找他,经常是放学后就直接过来,傍晚的阳光洒在客厅里,在地板和家具上投射出各种复杂交错的影子,他们坐在那里,年轻人和老人,坐在半明半暗的客厅里随便闲聊,聊美国的政治和美国生活的怪异之处,偶尔聊聊某本书或者某部电影或者某幅画,但大部分时间里,是罗森布鲁姆先生在讲过去的一些事情,各种琐碎但迷人的逸事,比如乘坐蒸汽邮轮去欧洲时被狂风,bao雨搅扰的旅途,他年轻时曾经说过的一些锦言妙语,他第一次喝马蒂尼时那种在体内窜动的惊讶又愉快的感觉,以及留声机唱片、无线电,还有女人腿上卷着脱下来的长丝袜,都是些鸡毛蒜皮、没有任何深度的小事,但听起来却让人着迷,而且他真的很少会聊起他在南非遭遇的那些麻烦,弗格森注意到,即便偶尔说起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