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隔着泪花朝他微笑。她掐掉左手上那根抽了一半的烟,伸出右手把弗格森拉到她面前,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吉尔从桌旁站起来,走到弗格森的座位那里,也亲了他一下。弗格森回吻了他们俩,吉尔亲了亲他母亲,然后他们互道了晚安。到第二天晚上,晚安已经变成了再见,一分钟后,弗格森登上飞机,离开了。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她好像老了一点,或者说看着要比过去三年来他在脑海中时时想起的那个人老几分,但她今年四十一岁,马上就四十二了,只比他母亲小两岁,他依然漂亮的母亲在过去三年里也老了一点儿,薇薇安·施赖伯无疑还是美丽的,只是老了一点,仅此而已,即便客观上不如他母亲那么貌美,但她依旧光彩照人,身上散发着那种能量与自信的魅惑力,熠熠闪光,是他母亲所没有的,他勤奋的艺术家母亲只有出去社交时才会费心打扮,但薇薇安·施赖伯写的书都和艺术家有关,而且总是在社交,据吉尔说,这位穿着考究的富孀没有子嗣,但有一大堆朋友,和艺术家、作家、记者、出版人、画廊老板和博物馆馆长过从甚密,谈笑风生,而弗格森更为低调的母亲则整日埋首于工作中,除了丈夫和儿子以外没有亲密的朋友。
从机场回城的路上,薇薇安(她在航站楼里嘱咐他,不要叫施赖伯太太或夫人,叫薇薇安或者薇薇就行)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问了弗格森一百个关于他、他的计划和他来巴黎生活希望有什么收获的问题,弗格森一一作答,谈了他从暑假开始写的那本书,谈了他决心把法语水平提高到能像说英语那样流利,谈了他迫不及待地想一头扎进吉尔的书单,细细品味那一百本书的每一个字,谈了他要尽可能多看电影,然后把他的观察记下来放进三环的活页文件夹,谈了他决心写影评,发表在英国或美国或法国的英语杂志上,当然,前提是有编辑愿意要,谈了他想找个地方打篮球,再参加个联赛,当然,前提是巴黎有这种业余的篮球联赛,谈了他可能会做家教,给法国孩子辅导英语,来补贴父母每月寄给他的零花钱,当然,只能是台面下的现金交易,因为依照法律,他是不许在法国打工的,就这样,时差反应还很严重的弗格森一一回答了薇薇安·施赖伯的问题,他已经不再像十五岁时那样在她面前感到胆怯了,能足够大胆地不把她当做又一位家长,而是一个成年的熟人和可能的朋友,因为根本没有理由认为,她把自己寓所里的房间给他免费住,是出于某种隐匿的母性冲动(没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