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颗珍珠还在,那块玉还在,只是依附其上的灵性渐渐消失了。传说必须要有其超越凡俗的部分才能震惊人,也必须要有接近于凡俗的部分才能感化人。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经历叶元礼或者韩重这样的伤逝,但人们都会遇到情感的淡化。哪怕不是因为死亡,而仅仅是因为过了那个年龄、那个阶段、那个情感最炽烈的时候,再到那个女孩子的面前,她曾经对你的目成心许也可能渐渐消失,你变成一个普通的路人甲。如果没有在那个瞬间及时回应,你就什么都抓不住。这对于感情的双方而言,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写到这里,本来已经进入死气沉沉、虚无冷寂的境地。云散、佩冷、烟沉,之后是什么?没有想到,在接连三个死亡的象征之后,朱彝尊忽然回头写出了一片生机:“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这里当然借用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188]的意象,但“前度”与“依然”的措辞里,更有一种生命永恒之意,“开满江浔”再添一层自由释放之感。当那个女孩子活着的时候,她只能被禁锢在楼阴之中。可恰恰在她死了之后,魂魄化成外在世界无法遏制的春光和盛开。在这个意义上,身体的死亡变成了灵魂的新生。
叶元礼没有办法向这个死去的女子回馈任何东西,他只回馈了泪水,女孩就瞑目了。现在,心灵的痛苦转移到叶元礼身上。“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用的是唐代王炎的典故。王炎梦见自己在吴王的宫殿中出席西施的葬礼,他听到箫鼓的哀鸣,看到满地的红心草和悲痛欲绝的夫差。“碧落黄泉,两处难寻”用的是《长恨歌》里唐明皇寻杨玉环魂魄的典故,就是著名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189]。问题在于,典故的使用应该切合主人公的身份,为什么朱彝尊要用两个与皇帝有关的典故来讲叶元礼这个书生呢?我想不出符合逻辑的解释,所以只能给一个联想。
朱彝尊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与他的妻妹冯寿常的恋情。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希望的,事实上,两人也从未越过礼教的障碍。朱彝尊成为著名学者之后,有人建议他在出版诗集时删除记录这场恋情的作品,以免他人说闲话。但朱彝尊就是不肯,他说,如果在死后牌位进入文庙得到后世读书人的祭拜和留下这首《风怀诗》之间只能选一个的话,宁可文庙将他除名。朱彝尊与冯寿常的恋情浓度最高时也就只是“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190],但他觉得这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