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她躺在床上望向窗外,总能看见仿佛正在燃烧的清澈天空;日复一日,窗外的景象一成不变,就像某种跟她毫无关系的装置,它自顾自地运行,将她远远抛在后面。要是能遇上一个阴天,她或许还能找回时间感。但每当她望向窗外,看到的总是同一片无云的清澈天幕,永恒而无情地高悬在城市上方。
她的床边有个方形的小窗,纵横交错的铁格子封死了窗口;不远处一堵棕色的干泥墙遮蔽了大部分视线,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从中隐约能望见远处的城市一角。高高低低的平顶建筑就像一个个立方体,无穷无尽地延伸到视线尽头,在尘雾和热浪的遮蔽下,很难说清地平线到底在哪里。尽管阳光十分强烈,但外面的景象看起来却灰扑扑的——虽然什么都亮得刺眼,但却都是灰的。每天早上总有那么一小会儿,她会靠着垫子凝望那片矩形的天空,远处的太阳呈现出钢铁般的黄色,像毒蛇的眼睛一样将她死死钉在原地。每当她收回视线,总是看不清手上沉甸甸的戒指和手镯,那都是贝尔卡西姆给她的,但她的眼睛得过一会儿才能适应室内的昏暗。有时候她会看到小小的人影在远处的屋顶上晃动,仿佛天空下的一片剪影;她总是忍不住去想,他们眼中的城市会是什么样子。然后她会被近在耳畔的声音惊醒,于是她赶快脱下那些银手镯,将它们扔进行李箱里,等待外面的脚步声拾阶而上,门外响起转动钥匙的声音。一个苍老的黑人女奴隶出现在门口,皱巴巴的皮肤像大象一样,她负责每天送来四顿餐点。每次她捧着巨大的铜托盘出现之前,姬特总能听到那双大脚沉重地踩在东边的屋顶上,脚踝上的银镯叮当作响。女奴隶进来时总会恭敬地说一句“Sbalkheir”或者“Msalkheir”,然后关上门把托盘递给姬特,蹲在角落里盯着地面等她吃完。姬特从没跟她说过话,女奴隶和这幢房子里的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客人是个年轻男子,只有贝尔卡西姆知道真相;要是被家里的女人发现实情,贝尔卡西姆早已用手势生动地向她描绘了她们会有什么反应。
她还没有学会他的语言。事实上,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往这方面努力。但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声调变化和某些词语的发音,所以只要耐心一点,他总能设法告诉她一些不太复杂的事情。比如说,她知道这幢房子的主人是贝尔卡西姆的父亲;这一家子来自北方的迈舍里耶,他们在老家还有一幢大宅;贝尔卡西姆和他的兄弟们轮流带领商队往返于阿尔及利亚和苏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