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们一个装着水的塑料罐,水早就被大家抢着喝光了。那个人刚巧就挨着我坐,我让他把头靠在我的膝盖上,这样他的呼吸可以畅通一些——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死去了。我们每个人都是赤身裸体,不过在他死后我就有衣服了——我把他的血抹在双腿和双手上,干了之后就成了一件僵硬的褐色的外套,可惜一点也不暖和。
夜间的寒意愈来愈浓,我们只能紧靠在一起相互取暖。那具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的尸体被扔在了一边,就这样被抛弃了。其他的人整个晚上都挤成一团,颠簸摇晃的动作也都是一致的。我们这个铁盒子里一团漆黑。我们应该是行驶在某条乡村公路上,后面没有车。就算你把脸紧紧贴在那张铁丝网上透过门缝往外看,也只能隐约看到黑暗和飘落的雪花。
飘扬的雪、刚刚降落的雪、降落已久的雪、雨夹雪、再次结冻的雪……这些在欧格瑞恩语和卡亥德语中都有各自对应的专有词汇。据我的统计,卡亥德语(我对这门语言的掌握要比欧格瑞恩语好)中用以表达不同种类、不同状态、不同阶段、不同性质的雪——也就是已经降落下来的雪——的词有六十二个。此外,还有一系列表示不同降雪方式的词,一系列表示冰的词,一系列(二十多个)表示温度范围、风力强弱、降水类型的词。那天夜里,我坐在车上,努力地在脑子里把这些词给罗列出来。每想到一个新的词,我就把列表再回想一遍,将这个新词按首字母顺序插进去。
天亮之后,卡车终于停了下来。大家冲着门缝外头大嚷着:车上有一个死人,快来弄走。我们轮流叫喊着,一起用力敲击车厢的侧边和车门,把整个铁盒子弄得喧嚣震天,连我们自己都无法忍受了。没有人过来。卡车就那样静静地停了几个时辰。最后,外头终于有了声音,卡车摇摇晃晃地从一片冰面上滑过,重新上路了。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头阳光充足,已经快到中午了,我们现在正行驶在一片树木繁茂的丘陵上。
卡车继续行驶了三天三夜——从我醒来之后算一共是四天四夜了。卡车没有在检查站停靠,我想它也许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市镇。卡车没有确定的行走路线,一副很隐秘的样子。有时候会停下来交换司机、给电池充电;有时候停的时间会比较久,至于为什么停,坐在车厢里的人就无从知晓了。有那么两天,车子从中午一直停到天黑,似乎已经遭到了遗弃,不过到了夜里就重新上路了。有一天,大概在中午的时候,有人从门上头那个活板门里递了一大罐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