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认识人在台湾?”
“你不要管,见到人也别说话,放下东西就走,这东西也不值钱,就是不放心寄过去。”
然后给我一个小小的扎染蓝布包,顶上打结的位置塞进去一张叠好的八行笺,隐隐看见秃笔淡墨的小字。奶奶说:“喏,纸上是电话地址,就在台北。”
奶奶姓方,老太太们上了年纪也就叫老太太,但她一直叫方永梅。虚岁刚过八十四,今天穿淡青色乔其纱旗袍,上面绣着小朵小朵白梅,头发没有全白,挽成一个整整齐齐的髻,手上一对赤金扭麻花镯子,戴的时间太久,金的颜色沉下来,却有一种“祖上曾经阔过”的铮铮铁证感。其实只要奶奶还活着,穿紫红色丝绒外套,坐在老屋临街的藤椅上看书,偶尔有风吹起长袍滚边,露出黑色绣花鞋上的蝙蝠翅膀,谁也不敢怀疑,方家真真切切祖上曾经阔过。
酒席在下午三点终于散了,现在流行摆酒只吃午饭。我换上短裤拖鞋,季风脱下西服,衬衫前后湿透,他拿两大口袋没发完的喜糖,爸爸抱着婚纱走在边上,今晚大家都住老屋,说是老房子看起来喜气。我们路过镇z.府的大门,爸爸一万次重复这些话:“你看,登记室那张桌子,是你太外公家的黄花梨木插肩榫翘头案几,小时候你奶奶逼着我在上面临汉碑帖呢……里头花园里还有个大石缸,外面刻着迎客松鹿回头,青苔有手掌那么厚,里头的乌龟怕还是我十岁那年放进去那只呢,现在……哼。”
我觉得烦,怕季风不像我这样久经考验,听得懂“肩榫”和“翘头”,更怕他觉得这家人原来这样可笑,就岔开话题,提了提那个蓝布包,爸爸沉默了一会儿,说:“让你把东西送去你就去吧。”
其实我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爸爸今天提到的那个父亲,倒不是他真正的父亲,奶奶再嫁到白家的时候,爸爸已经有七八岁,之前的那个人,家里没人怎么提过,好像希望这回事就这么囫囵着过去了。我一直以为是死了,想着奶奶这辈子死了两个男人,她颧骨又高,我处处小心,不敢在她面前随便讨论命运和面相,现在才知道前头那个还在台北,只死一个老公,就无论如何不能充分论证“克夫”这回事了。
我有点兴奋,没想到这种故事能发生在我们家。但想想又觉得公平,这么多故事游荡人间,一家一户按理也得平摊一两个,哪怕时代的悲剧,哪怕家庭的惨剧。
回到家里,纵是外面空气都热出金光,老屋里却还是有浸浸凉意,灰色石砖刚洒了水,墙角青苔是沉沉墨绿,奶奶换下旗袍,照例一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