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浓茶。今年的新茶还没有下来,这是去年有人送来的太平猴魁,巨大叶片,在玻璃高杯里泡开了不得舒展,憋屈地缩成一团,像一个年近中年的男人。他难得没有出门,也没有打开迅雷看看找部电影,而是坐在书房里翻开前段时间买的《保罗·策兰诗文选》。大学时的诗社拉了一个微信群,大部分人都在群里装死,只有一个人还坚持不懈给他们发诗,有个晚上王林辉喝多了酒,半夜酒醒刷手机,看到那人十二点发了保罗·策兰的《我是这第一个》:“我是第一个喝蓝色的人,它仍在寻找它的眼睛……”第二天他在亚马逊上买了这本书,为了免运费另外凑了一套《鬼吹灯》。
白丝丝削了个苹果,把核都剔了送到书房来。吃饭前他已经答应白丝丝,这两天就去找领导谈一谈:白沙河边那么宽,不一定要拆到幺妹豆花庄嘛,稍微隔个五十米再开始建河景别墅有什么不可以?到时候住别墅的人来吃豆花,怕是涨到十二块一碗也没问题。想到这些王林辉振奋起来,觉得这件事完全合情合理,领导简直找不到理由拒绝。白丝丝过了一会儿又来书房,捧着一碗现包的抄手,王林辉正读到书里的《催眠曲》:“远处在黑暗的田野上/我的星辰将我在你漫游的血液里上升/不再有我们经历过的疼痛/猜测,什么在暮色里慢慢安静……现在,如果只是睫毛拦住了时间/生命就因此认识了黑暗……亲爱的,合上你发亮的眼睛/你闪光的嘴唇是我的整个生命。”一股无主柔情从红油滚汤里溢出来,王林辉别无他法,只能多吃。
那股柔情第二天也就散了,早上起床王林辉口干舌燥,觉得昨晚的腊肉和抄手都太咸,他猛喝一口那杯泡过夜的太平猴魁,茶汁苦涩,是比豆花窖水更浓烈的味道。年前那几天王林辉还是没有去找领导,为这个白丝丝在年三十的饭桌上又哭了一轮;白点点好像忙得不得了,整场年夜饭就坐下来吃了那么几筷子鱼子。她不在的时候,另外的人小声讨论,拆迁补偿款不知道今年夏天能不能到账?豆花庄里也就能坐下这么三十几个人,却像隔了整整一条涨水时分的白沙河,河水凶猛,淹没眼前一切。
初九进办公室是八点二十七,他特意看了表。王林辉喜欢手表,但他没有什么钱,这块浪琴是上一次单位组织去香港,他在海港城买的。一万出头,算是下了一阵子决心,深蓝色皮质表带已经磨出毛边,和宝蓝色玻璃表面连接的位置也渐渐松掉,他还是每天戴着。一直说得找个时间去修一修,但是小城里没有浪琴专卖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