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纯澈的欢乐流遍他体内。过了一会,他若有所失,才发觉已记不起自己的名字。非但他记不起,陈春醪也忘了,所有原先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忘了。但他并不觉得苦恼,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念了两句诗:“醉后不知名与姓,生前全付酒同诗”,便不顾陈春醪的呼喊(陈也不知道该喊什么名字),欢呼着踊跃而去。
后来他在南方创立了一个没有名字的教派,但也不叫无名教,教义宣称名字是人生烦恼的根源。万物本都没有名字,山便是山,虎便是虎,只有被占据的地方、被驯养的鸟兽方有名字。人便是人,姓名徒增累赘。抹去了名字便如摘除了枷锁。教徒们冥思终日,力图提升自己的修为,好达到忘记名字的境界。教众日多,数年后被官府剿灭。匪首不知去向,原本要通传各州府缉拿,因他没有名字,缉捕文书不知该如何写,遂不了了之。圣上有些不悦,下令陈春醪今后不准再研制这种怪酒。
此后一年,陈春醪足不出户。家人也不知他每日在酒窖中忙些什么,只觉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浓香。童子每次进去扫地,见他也只是呆坐。“师父,该吃饭了。”“知道,你先去吧。”第二年春天,他突然老了很多,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有时也会上街转悠。人们纷纷传说,他的酒已经酿成,只是秘不示人。一天夜里,一伙好事的世家子弟,翻墙潜入陈宅,到酒窖中偷了一只坛子出来。坛上贴着“大槐”字样,酒浆黑乎乎的,像芝麻做的。众人坐地分饮,酒一沾唇,都跳起来欢呼舞蹈,好像快活之极,然后突然倒下死去,死状极其欢喜。衙门查明此事原委,派人提了陈春醪去公堂,陈春醪说,这坛中原本只是清水。我对着它日夜冥思,设想制酒的种种步骤,放进虚无之曲,投入乌有之米,静候了不可计量的时辰,直到它真正变成了酒。这是极好的酒,只是人的微躯配不上它,因此享用后丢掉了性命。毕竟是死者自己偷了酒来喝,咎由自取,怪不到陈家头上,官府便放他回去,遣散了苦主。
这天夜里,陈春醪叫童子到自己房中来。童子见桌案上摆着五只酒钵,一个空坛。陈春醪说,这些年师父光顾着自己钻研酒道,只让你在一旁做些杂活,没教你什么东西。最近我悟出了一些道理,这就说给你听。有个故人,我忘了名字,说酒是水酿出的诗,诚不我欺。你知道诗有起承转合,酒亦同此理。我这里有昆仑绛、老春、真一、大槐,还有一种没名字的酒。酒分五色,青红白黑黄,暗合五行。现在我要试着将它们调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