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的人群正在追捕我,却找不到我的踪迹,在下面来去奔走。我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暗暗的得意,眺望着他们,独自一人,在漫无边际的屋顶上游荡……我不知道梦中的屋顶究竟位于现实世界的何处,也许就在某条我曾经走过的街道上方,但我没有察觉。那反复出现、无穷无尽的屋顶之于我,也许就像那树池之于李茵,是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但挥之不去的谜团,轻烟一样,弥漫在生活的背面。区别是她遇见它了而我没有。如果在现实中,让我猝然重临那屋顶,是否也会感到相似的颤栗和神秘的安宁?
有一天我也带了书来看,信手翻到一则笔记,忽然如有所悟:汉朝时蜀郡有口怪井,井中常年冒火,在国运兴盛的时期,火势很旺;汉室衰微后火渐渐小了。后来有人投了一支蜡烛进去,大概是想引火,那火却灭了——那年蜀汉灭亡。我猜想,万事万物间也许有隐秘的牵连。当汉武帝在上林苑中驰骋射猎时,他并不知道帝国的命运正反映在千里外一团颤动的火焰中。也许每个人无可名状的命运都和现实中某样具体的事物相牵连,但你无从得知究竟是何物。人类试图通过龟壳、蓍草、茶叶渣的形状、花瓣的数目和星体的运行来推测命运,都是对这种牵连关系的简陋模拟。也许冥冥中牵连着李茵的就是那座孤岛般的树池。像那两块“尺水”、“寸天”的石头,物质上毫无干系,各自安卧一隅,却通过文字的引力紧密地连接。我迷迷糊糊地想,也许我的命运和深山中某棵树的长势有关;也许和海面上一刹那的波澜有关;也许我一生的顺遂和坎坷早就预先呈现在云海下某块石头的纹路上;而我和李茵的恋情会不会有美满的结局,也许取决于银河系内星星的总量是奇数还是偶数,或取决于两百年前的今天耽园里有没有下雨……我回过神来,见身旁的李茵已睡着了,她蜷着身子侧躺在树池上,头枕着书,手心还贴着水刷石的边沿,像轻抚马的背脊。我脱了件外套给她盖上。园子里有风,日光树影在她脸颊上游移,像一种表情。
冬天时,李茵从她表舅家搬出来,自己在外头租了一个小房间。在七楼,没电梯,只有必要的家具,但她很开心的样子,忙忙地布置了几天。搬过来的几个纸箱,有一个放杂物的,她一直没拆,好像都是她母亲的东西。她家里的事我已陆续听她说过一些。李茵原名叫李迎男,成年后她自己去改了名字。迎男和招娣,有同一个酸楚的含义。前些年她母亲在邻县有了新家庭,给她生了个弟弟。她只去住过几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