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谢晔知道了,那个小院确实死过人。他在邝诚的记忆里见过院门外的巷子,一样的窄巷,某处传来狗叫声,旁边一户人家的石榴树探出院墙,仙人掌以近乎永恒的姿态耸立在土垒墙头。邝诚被杀死的爱人曾经住在那里。
当时的他是多么轻信啊
高中,想剪一个郭富城头,人生首次进的理发店就是那家。之前都是剃头摊子的老头给你弄的。发廊的阿姨对你说,她最近老做噩梦,是不是因为她住的房子死过人,有不干净的东西。她想要几张门神——她以为甲马纸就是和门神差不多的东西。然后你呢,你就傻乎乎地回家拿了,傍晚送了几张到她家,虽然白天在店里,她女儿在旁边一直恶狠狠地瞪着你,一副不想你和她妈妈交谈的样子。”
谢晔固然傻,倒也没有给人“真正”的甲马纸。他带的无非是每逢七月半和春节,人们到谢家来求购的那些普通图案。
也就是小爷爷在昆明城隍庙门口摆摊卖的那些。
谢晔努力压下对小爷爷的回忆,不,那就是谢德本人的记忆。那是在“追魂”化为灰烬的同时,涌入谢晔的精神世界的洪流。洪水是一种比喻。总之其记忆的密度和冲击,都是前所未见。他无从逃脱,被浸湿,被捕捉,被渗透。他吓坏了,从来没有过一个人的记忆,以如此凶悍的形式直逼他的心坎,搅动起泛滥的情绪。直到他透过谢德的眼睛看到五十多年前被烧掉的“替身”,才隐隐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德为了追踪钱雨青他们,把自己的精魂与那辆车上的一个人相连。那个人是盛瑶。她不是谢家人,虽然以异样的敏感体察到他的“侵入”,却无法读到谢德塞给她的自身的碎片。谢德的一部分就此沉眠在她的身上,直到多年以后,他大哥的孙子自以为聪明,用一张“追魂”撬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盛瑶本人的记忆也有一部分随着那股洪流潜入谢晔的身心。对联大岁月,那是另一面映照之镜。还有若干年后的许多事,谢晔看到了却没有完全理解。其间有断裂,缺乏因果。要厘清混乱的碎片,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他努力让注意力回到和唐家恒的对话。对了,他们在谈论他的第一次甲马纸。
唐家恒像是要填补他们之间的空白,复述着谢晔的遭遇。
“后来你躲在温州母女租的房子外面……”
十六岁的谢晔送完甲马纸没有马上离开,他在小院外面磨蹭了会。土垒墙的墙头上种着仙人掌,绿色的带刺扁片上开着橘黄色的花。想必是之前的房主留下的。他不认识这户人家,也没听说院子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