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路是一条东西向的街道,武康大楼的船形立面对着马路西端。在晴朗的冬日,夕阳照在大楼的“船头”,给历经岁月的石材贴面镀上了一层柔光。天尚未全黑,淮海路的路灯便已亮成橘色的点。白色的月亮出现在天空的另一侧,像一小枚放错位置的纸片。
这是谢晔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日与夜含糊不清,街上到处是匆匆赶回家的人们。某处传来煎鱼的气味。城市卸下白天的紧绷,换上了松弛的带有家庭意味的面孔。他从淮海路拐到武康大楼斜对面的天平路,去“吉兆”吃晚饭。这是他近一个月以来的惯例。“吉兆”留日归来的老板杨树新和乔曼很熟,答应了每天给谢晔炖一盅鸽子汤,再给他做个加了许多料的炒饭。谢晔现在闻到鸽子汤的味道就想吐,不过为了不辜负别人的好意,他总是默默地喝完最后一口。这时候对一家日式烤串店来说还没到高峰期,偶尔有一两个附近的居民进来吃杨树新的改良套餐,日式猪排蛋盖浇饭,配的是中式的榨菜蛋汤,送一小杯啤酒,只要十五元。吃套餐的多是熟客,其中有人看到谢晔的饭菜,问那个多少钱,杨树新笑笑说,人家屁股上被戳了一刀好吗,他吃的是病号饭,下次你要是被人砍了,我也给你做。熟客呸了两声说,你不要触我霉头啊。另一个人笑起来说,哎哟这个位置尴尬的嘛,怎么在屁股上啦。店里莫名洋溢着欢快的气氛,直到谢晔吃完了,谢过杨老板,往外走。他吃饭是月结,从“浮舟”的工资里扣。
刚才笑刀伤位置尴尬的顾客不知就里,又说,病号不用买单吗?说完觉得不对,目着谢晔走出店门,才看向杨老板。“小伙子怎么瘸了啦?”
杨树新依旧一脸的淡定,“跟你讲过了,屁股被戳了一刀。”
另一名顾客问:“能好吗?”
杨树新说:“你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医生。”
对谢晔来说,医生给出的解释复杂又难懂。髋关节后脱位。坐骨神经损伤。现在髋关节据说是复位了,至于谢晔走路的问题,医生没说不能治愈,也没说一定能康复。他的右腿小腿有一部分仍然没有知觉,走路时最省力的走法,是先用右胯和右腿带动整个右侧身体,再迈左腿。谢晔在出院后几天才意识到,他的走路姿势,和爸用力迈出左腿的方式,恰好就像在照镜子。
我们果然是父子啊。他不带任何情绪地想。
谢晔从受伤那晚进了医院,住院一周多。安红石不知道他对独居的癖好,但出于舒适的原则,她付了不少钱,给他弄了间单人病房。无人探视的时候,只能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