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送回去不行吗?
奶奶根本不去看赞成的眼睛,而是用透明胶带粘走了堆在地板上的狗毛。
——家里有狗,不会来小偷,奶奶。
——闭嘴,我连我孙子都养不活,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伺候狗……唉,更不要提它的屎和尿了。
奶奶不同于有着柔软脸颊和清澈口水的赞成,她知道衰老是什么。衰老意味着肉体渐渐液化,意味着汗水、脓水、口水、泪水和血水不断地从失去弹力而变得软塌塌的身体里渗出。奶奶不想在家里养一条老狗,一天天真切地感受这个过程。
埃文,努力承认埃文曾经有过自己不知道的生活和历史。即便这样,有时他还是很好奇埃文的过去。以前它叫什么名字?主人是好人吗?都去过哪里?应该比我去过更远的地方吧?会不会像电影或电视剧里那样,跟着主人在海滩上欢快地奔跑?埃文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知道这些会不会是好事?如果知道的话,它现在想要去哪里?
奶奶看到埃文就不耐烦。她摇着头说,养一条狗和养一个人同样费功夫。
——也难怪,你没养过人,当然不了解。
奶奶用嫌恶的目光看了看埃文。
——再说它也太老了吧?
——只要把我们吃剩的饭给它就行了,嗯?
奶奶往地板上用力地按着透明胶带,发着牢骚:“这讨厌的狗毛,清理不完了!”眼看奶奶无动于衷,赞成心里着急了,最后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他说的是……埃文由他自己“负责”。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那时候,赞成经常被噩梦折磨。自从奶奶让他住进爸爸住过的房间,跟他说“现在你也长大了,一个人睡吧”之后。赞成每次都做相似的梦,梦见一辆小型冷藏卡车朝自己驶来。卡车里装满拔了毛的食用鸡,在漆黑的公路上疾驰,发现站在中央线的赞成之后来了个急转弯,随即失去重心,倒向路旁的悬崖。悬崖底下发出爆炸声,伴随着冲天的火焰。赞成在路边焦急地徘徊。那里,还有人呢,好像是我认识的人。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们说“怎么总是传来好闻的味道”。赞成冲着人们高喊救命。奶奶不知从哪儿赶来了,手放在唇边,发出“
——它老吗?
——是的。你看它的牙齿,不管人还是牲畜,只要开始脱毛和掉牙齿,那就算完了。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想要养狗?
“是吗?”赞成面带疑惑,抚摸着埃文的后背。埃文的毛又短又硬,一点儿光泽都没有。
——什么都别说,明天你把它送回去。
赞成的脸上掠过失望的神色。